鲁迅的识力
(2012-11-11 18:50:41)
标签:
倒韩先锋打假勇士鲁迅方舟子摆渡叟湖教育 |
分类: 倒韩文汇 |
叟湖按:
丁辉先生此文让叟湖一睹了文学史家鲁迅的风采。
回过头来看看被千万韩粪视为掌上明珠的“当代鲁迅”、“天才作家”和“意见领袖”的韩二,哪里可与鲁迅相提并论?把别人的作品署自己的大名发表无论怎么说都是欺世盗名,更何况面对媒体摄像头谈及自己的“创作”经常是一问三不知,连《三重门》书名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这样的“天才作家”纯粹就是一个混世魔头,而千万韩粪至今执迷不悟一个劲地为其偶像摇旗呐喊,活生生让我们看到了花果山那群猴子!
那群猴子虽然可笑,可它们崇拜的孙大圣浑身本领那才是杠杠滴;而韩粪视一堆臭狗屎为香饽饽,实乃可笑至极也!
丁辉先生给我们讲述的才是一个永垂不朽的精神领袖!
因为要给学生讲鲁迅的文学史研究,最近我又把鲁迅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看了一遍,再次叹服于鲁迅作为文学史家的识力。
因为是老中文出身,目下又在中文系混饭的缘故,接触到各种“来头”的文学史“著作”可谓多矣,或是“国家级、部级课题成果”,或是“面向二十一世纪课程教材”、“跨世纪教材”……“名头”都大得吓人,然大抵是四平八稳、新见全无的官样文章。我曾经说过此类“文学史”是“出版社赖此赚得‘盆满钵满’;名教授‘挂名’主编借此进入‘中产阶级’;教师有了‘照本宣科’之‘本’;学生也乐得‘拥抱教材’,安全毕业”,似乎是一个多方共赢的局面,你有什么办法呢?像鲁迅先生《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这样生气勃勃的文学史,足可作为时下已泛滥成灾的各种“来头”与“名头”的“文学史”的一面镜子。
鲁迅先生有几宗没有完成的写作计划,《中国文学史》即其一。《汉文学史纲要》是鲁迅1926年在厦门大学讲授文学史课程的讲义,只能算是他计划中的《中国文学史》的雏形。由于鲁迅在厦大时间过短,这部讲义只从先秦讲到汉武帝时的“二司马”(司马相如与司马迁),便戛然而止,并未来得及涉及魏晋文学。如果考虑到鲁迅于历代文学中“独尊魏晋”,他自己也会引为憾事的吧。好在鲁迅离开厦门来到广州,1927年就受邀“广州夏期学术演讲会”,他所讲的正是这一篇《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所以这一篇演讲可说是对《汉文学史纲要》的重要补充,一般的《汉文学史纲要》单行本也就把这篇演讲以“附录”的形式缀于书后。
鲁迅首先提到的魏晋文学的大家是曹操。鲁迅认为,要认识曹操这个人,不仅《三国演义》这样的通俗小说不可信,严肃的历史记载也未可全信,“因为通常我们晓得,某朝的年代长一点,其中必定好人多;某朝的年代短一点,其中差不多没有好人。为什么呢?因为年代长了,做史的是本朝人,当然恭维本朝的人物,年代短了,做史的是别朝人,便很自由地贬斥其异朝的人物,所以在秦朝,差不多在史的记载上半个好人也没有。曹操在史上年代也是颇短的,自然也逃不了被后一朝人说坏话的公例”。周氏兄弟都是宁可相信野史杂闻,也不愿意相信所谓“正史”——官修的“正史”中,涂饰的成分太多,柏杨说是“鬼话连篇”,倒也说得痛快的。鲁迅对曹操在文学上的贡献给予了客观公允的评价,称曹操为“改造文章的祖师”,甚至他统治时期的“尚刑名”和“尚通脱”的统治特色也影响了那个时候的文学风格,“尚刑名”影响到文学创作.成就了简约严明的风格;“尚通脱”为各种异端思想和外来思想的传入提供了便利条件,成就了文学上的通脱随便的特色。
谈到魏晋文学的另外两位重要人物曹丕与曹植的时候,鲁迅注意到曹氏兄弟对待“文章”(文学)的态度迥异。曹丕谓“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把文学抬得很高;曹植却说“文章小道,不足论”的。鲁迅分析所以会有如此不同的原因,可谓发前人未发之覆:“据我的意见,子建大概是违心之论。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子建的文章做得好,一个人大概总是不满意自己所做而羡慕他人所为的,他的文章已经做得好,于是他便敢说文章是小道;第二,子建活动的目标在于政治方面,政治方面不甚得志,遂说文章是无用了。”可以作为鲁迅“第二”点的反证的正是曹丕对文学的极力称扬,因为作为成功的帝王不仅要有赫赫“武功”,还要有“文治”做点缀升平之用,今天更冠冕的说法叫“文化软实力”。老实说我读到鲁迅“第一”点即“他的文章已经做得好,于是他便敢说文章是小道”云云,在服膺于先生的敏锐的识见的同时,也不禁暗乐,而且我想鲁迅自己写下或讲出这几句的时候,内心也是不无得意的吧,因为曹植那样的“文章小道,不足论”的话,鲁迅自己也讲过多次,什么“青年人要紧的是行,不是言,不会作文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什么“一首诗吓不跑孙传芳,一炮就把孙传芳轰跑了”等等。
鲁迅此篇演讲最精彩的部分该是他对司马氏杀嵇康的分析。魏晋是“以孝治天下”的,而不提“忠”,鲁迅对此也有精当阐释:“因为天位从禅让,即巧取豪夺而来,若主张以忠治天下,他们的立脚点便不稳,办事便棘手,立论也难了。”司马氏之杀嵇康,用的也大抵是“不孝”的罪名,然这只是皮相,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嵇康的言论于司马氏有了妨碍,即《与山巨源绝交书》里所说的“非汤武而薄周孔”,鲁迅说:“非薄了汤武周孔,在现时代是不要紧的,但在当时却关系非小。汤武是以武定天下的;周公是辅成王的;孔子是祖述尧舜,而尧舜是禅让天下的。嵇康都说不好,那么,教司马懿篡位的时候,怎么办才是好呢?没有办法。在这一点上,嵇康于司马氏的办事上有了直接的影响,因此就非死不可了。”鲁迅的本领在于往往能三言两语“褫其华衮,示其本相”,打穿历史的后壁,让人直面历史的惨淡。
到此鲁迅意犹未尽,又就此生发,致慨于中国人的“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 “陋于知人心”往往就会上“瞒与骗”的当,因为“瞒与骗”绝不会自己承认是“瞒与骗”,而是往往披上“礼义”、“使命”甚至“信仰”的堂皇的外衣。即如曹操杀孔融,司马氏杀嵇康用的都是“毁坏礼教”、“不孝”的罪名, 然而,实在的,曹操、司马氏又算得什么“忠臣孝子”!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何尝一致?不过是将这样的罪名加诸反对自己的人罢了。
鲁迅接下来的发现可谓独具只眼:“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黩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操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有鲁迅这段话垫底,问题就很清楚了,嵇康的对抗礼教根本上源于他对司马氏政权的态度。他是曹魏的皇亲,又在曹魏朝廷官至中散大夫,因此对司马氏取代曹魏极为不满;司马氏声称以孝治天下,于是他偏来反礼教,以此来泄心中之愤懑。正是因为“越礼法”非出本心,嵇康、阮籍方皆不欲自己的儿子效法自己,嵇康更是在《家诫》中谆谆告诫其子嵇绍:“所居长吏,但宜敬之而已矣,不当极亲密,不宜数往,往当有时。其有众人,又不当独在后,又不当宿留。所以然者,长吏喜问外事,或时发举,则怨或者谓人所说,无以自免也……”鲁迅解释这段话的意思是:“长官处不可常去,亦不可住宿;官长送人们出来时,你不要在后面,因为恐怕将来官长惩办坏人时,你有暗中密告的嫌疑。”鲁迅至爱嵇康,曾校点《嵇康集》,但鲁迅并没有随意拔高嵇康,鲁迅笔下的嵇康不仅仅是“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名士、文士,而是同时有着曹魏的忠臣、司马氏的叛逆、慈父兼严父的庸碌等多重面相,嵇康的面目至此方血肉丰满且充满人间的烟火气。
时下的各种“来头”和“名头”的所谓文学史,目的大抵在圈钱,东抄西凑,稍加拼接,即可把国家的“课题资助”和学生的“教材费”收入囊中。钱钟书说:“朝市之学,必成俗学。”由政府“课题资助”为核心的学术评价体系催生的只能是曲学阿世的“朝市之学”;只是现在的“朝市之学”连“俗学”也谈不上,许多只能算是“伪学”。讲鲁迅必曰“战士”;述周作人则曰“隐士”;冰心则“爱的哲学”,沈从文则“人性美人情美”,数十年来竟雷同一响。作家皆被“扁平化”,被纳入某种诸如“思想内容—艺术特色”的“知识系统”来处理,艺术创作的复杂性、作家人生面目的多重性均少有顾及。
《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给我的直接启示是,我也可以在我的课堂上像鲁迅当年呈现嵇康那样,呈现一个不同面相的鲁迅:除作为文学家的鲁迅,启蒙者的鲁迅之外,尚有作为长房长孙的鲁迅,作为儿子的鲁迅,作为兄长的鲁迅,作为丈夫的鲁迅,作为父亲的鲁迅,作为老师的鲁迅,作为朋友的鲁迅……这样的鲁迅也许不那么“伟大”,但却血肉丰满且充满人间烟火气息。可惜的是《鲁迅研究》这门课排在“要命”的大四,学生多已无心听课,遑论参与讨论;且课时被压缩在前九周之内,每周要上两次,我也越来越像“赶场”,很多“宏伟”的计划只能屈服于无奈的现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