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山的日日夜夜是难熬的日日夜夜,尤其“那个”头头每出现一次,就会想出新的毒招,再毒的招,我也得硬着头皮接.现在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全身战憟.夜晚我带着疲惫的身躯很快入睡,可是常常会被噩梦惊醒,嚇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熬到秋末冬初,可以不抗旱了,可是又有了新的问题,多雨季节,屋里到处漏雨,外面大雨,屋里小雨.外面不下雨了,屋里还在滴水.我到镇上买了六个盆子,每个漏雨的地方放一个,床上不好办,放到蚊帐顶上,又往中间滑,干脆把蚊帐拆掉,直接放在床上,夜里睡着了,一不小心踢翻盆子,接的水全倒在床上,常常折腾得整夜未眠.实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向队长反映,队长说:"你怎么不早講?""我不敢."我回答.队长又说:"以后这样的亊,只管跟我講,不要怕."
初冬的一天晚上,听到那“那个”头头的说话声(我的住房就在会议室的隔壁,加上是树皮房,到处都是缝隙,听得清清楚楚.)"看来那个“分子”活得蛮不错嘛,养得胖胖的啦.你们是不是沒让她干活?""基本上我们干什么,她干什么."队长回答."晚上呢?"头头问.队长回答:"让她自己学毛主席著作."头头用领导的口吻说:"不行!以后白天劳动,晚上写检查."队长问:"天天晚上写吗?"头头回答:"不停的写,要弄得她身心疲惫.一定要把她的傲气整下去.明天你们干什么?"队长说:"修山."头头说:"让她同去."队长马上说:"不合适吧,山髙路远,加上下雨路滑,出了亊我们负不起责,"头头又说;"你们干你们的,不用管她,让她自生自灭.有什么亊我担着."听到这里,我沒办法再听下去了.我很紧张,很害怕."修山"是干什么?我不懂,但为什么会"自生自灭"?我通晩展转反侧,无法入眠.
清早七点就叫出工了.天下着毛毛雨,队长给我一顶斗笠一把鐮刀,我只管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河边才知道,是要到河那边几里路外的山上修山.工人们先后跳上木排(木排离岸一米多远),誰知最后轮到我跳时,木排意外的被撐开更远了,我跳到了水里.那个撐木排的小伙子马上遭到大家的遣责.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工人敢忙把我救了起来,冷得我直哆嗦。此时此刻,我已完全麻木，沒有眼泪，沒有伤感，只是庆幸自己沒被淹死。趕忙跑回家,从里到外把衣服全換了。
过河以后，他们自顾自的快步往前走了，我离他们越来越远,只隠隠约约看到他们好像上了前面很远的一座山，等我走到山边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了。这座山不仅陡，而且山上沒有路，我踩着被他们砍倒的茅草往上爬，好不容易爬到山顶，仍然没看见一个人，难道他们修完山回去了吗?为了不至于说我消极怠工,仍然拿刀向茅草乱砍,砍来砍去都是一些已被他们砍倒的茅草,就这样砍了一会,估计不早了,我只好下山.誰知上山难,下山更难.只能踩着被雨淋湿的茅草下行,一不小心滑下去,被一个小树桩卡在两腿间的会阴部,疼痛难当,为了不至再摔跤,我只好蹲下来,手扶着两旁的树桩一步一步往下移.终於移到了山下,举目望去,全是荒山野嶺,一山连着一山,我在山间走来走去,想找一条路,哪怕是人踩过的脚印也行,可是除了深深扎人的茅草,什么都沒有.突然发现有一块被踩倒的茅草,走近一看,只有被踩过的几只园园的印子,这是野獸的脚印，是老虎，一定是老虎.传说中茅草深的地方就是老虎出没的地方.嚇得我六神无主,毛骨悚然,跋跟就跑.我必须加快步伐找,可是,越走越惊慌,越找越害怕.越走越绝望,已是走途无路,是绝境.天哪!这是什么地方?真的注定要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抛屍荒野吗？不。不行!我要活，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幼小的儿女,为了他们,我一定要找一条活路。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天无绝人之路",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首先,必须找到我刚下来的那座山,山这边沒路,山背面可能有路;山左边沒路,山右边可能有路,於是,我开始囲着山周围转,尽量回忆来时路边的特徵,忽然发现了一条小路,我抱着一絲希望,沿着小路朝前走,可是,一眼望去,渺无人烟,而且越走越不像,得赶快回头走到原来的山边,再围着山转到另一个方向,又看到一条小路,就这样一条一条的找,最后终於找到似曾相识的一条路,且隠隠约约看到远处有一个农舍,走吧,这次即使错了也走下去,因为我实在餓得不行了,至少可在农夫家讨口水喝,讨点东西吃.走了不到两里路时,突然看到前面好像有个人朝我走来,听到他大声叫喊:"彭医生!彭医生!你在哪?你在吗?"听到呼叫,绝望中看到了希望,险境中来了救星，禁不住眼泪唰唰唰直往下流。是庆幸?是激动?我说不清楚.一切一切都在这苦涩的泪水中。我沒有在这荒山野嶺"自生自灭",我获救了。极度的飢餓和疲痨,我终於倒下了.这时工人飞快的跑来,敢忙拿出两个烤红薯说:"别动,先吃点东西."接着他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按照XXX的指示做的,(其实我昨晚就听到了)否则,他就兴师问罪.中午没见你和我们一起回,他便高兴地走了.下午四点多钟还不见你回队,怕你出亊,大家派我来找你......"回程路上,工人不停的说着什么,我无心去听,也一言不发.我在想,这年月人们的心里被扭曲了,善良的人们被廹做他们不願做的伤天害理的亊。我多么希望这场革命早点结束.沒有奢望,只求能活着走出牛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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