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被开除国家机关,回家当农民,不再有工资.
家有双目失明的父亲,体弱多病的母亲,三个幼小的儿女,他们的全部生活都需要我一人负担.还有一个残废哥哥也要我帮助。丈夫、儿女和我之间的距离都相隔千多里,呈一个等边三角形。每年需要分别看望他们,一次往返路费一百三十多元。我当时每月工资才四十五元五角,每月寄三十元回家(我知道这远远不够用),还剩下一十五元五角,三角作寄费,伙食费十二元,最后只剩下四元二毛,每年积累下来不到五十元,探一次亲的路费都不够。探得丈夫就没钱去看孩子。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如果只看孩子,怎么能割下对丈夫的思念?
如果只看丈夫,又怎能放下对儿女的牵挂?
既使再从伙食费里省点,每天只买两餐分三餐吃,每月能省下四元,一年下来也只有四十八元,探两次亲的钱还是不够,何况我自己还需要日常开销。总之,这样下去,全家生活无法维持,我左思右想,首先想到的是把未满六岁的小儿子随丈夫去农村,第一,小儿子还未上学,去丈夫那里对孩子不会有多大影响,上学时再接回来.而且他祖父和父亲两个大男人(他祖父当年才50岁左右)带一个孩子生活应该过得宽裕点;第二,丈夫有一个孩子在身边,对他来说也是个安慰;第三,我每月只寄三十元回家,生活非常困难,少负担一个孩子,会稍微好一点,於是,我和丈夫约好去父母那里接小儿子。
丈夫如期回到我家接孩子,久别重逢,百感交集.下午七点到家,没见到老大和老二,父母告诉我,他俩每天放学回来,抓紧时间作完作业,晚饭后马上去莲子厂劈莲子,挣点手工钱。七点上工,九点半才回来。我俩吃完晚饭,陪小儿子玩了一会,九点去接老大和老二。十岁的大女儿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后,就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从来不哭,只爱笑的老二(前文提到过他)叫了一声爸爸妈妈后,扑到他爸爸怀里,竟然控制不住的大声抽泣起来。哭得那么伤心,难道他知道他爸爸回农村当农民没工资了吗?也许是因为难以承受眼前生活的艰辛。我无法猜测,也不敢询问,不能再触及他幼小心灵的伤痛,此时此刻我自己必须忍着心痛强装笑脸,不停地亲他、哄他,让他感受到母爱和温暖。
从家到莲子加工厂,要经过两条较长的小巷,没有路灯,洞庭湖常有大风大雨,在漆黑的小巷里,大风吹起来,像鬼哭狼嚎,八岁的儿子跟着十岁的姐姐,为了生存,受了多少惊吓!开始时,母亲和哥哥要接送他俩,但女儿坚持不让,说:“夜晚风大,外婆有病,如果受凉病情加重了没钱买药。舅舅腿不方便,行走艰难。有我带着弟弟就行了,我不怕。”才十岁的女孩,却像大人一样照顾弟弟,那么懂亊,那么勇敢,那么坚强。女儿啊!你小小年纪,本不应该让你承担这么多,爸妈对不起你。
年迈多病的母亲,为了养家糊口,贴补家用,带着虚弱的身体,忍着病痛,每天绩麻纺线挣点手工钱;星期天女儿帮助外婆做些家务,老二则去糖果厂包纸包糖,我去看他时,车间主任对我说:“你的孩子既聪明,又懂事,是所有孩子里包得最快、质量最好的;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孩子诚实可靠,从不偷糖吃。”听到这些夸奖,我虽高兴,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心酸,他必竟才八岁啊.
三个孩子还常常去街头捡些烟头回来,加工成纸烟卖点线。残废哥哥也想方设法申请去刚成立的福利厂上班挣生活费;双目失明的父亲也没闲着,他每天早早起床,边摸边点火升炉灶,抹灰尘,搞卫生。帮助母亲搓洗衣服......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我完全明白:他们的日子过得多艰难,而对我每月寄的少许生活费,从不抱怨.全家老小都在默默地和我一起承担生活的巨大压力,和我一起共度难关,和我一起与厄运抗争。我不再是孤单一人,在我的后面,有全家人的齐心合力,全家人的艰辛努力,全家人全力支持。我增添了信心,增添了勇气,黑夜一定会过去。但是,这些又让我难过丶内疚丶和心疼。年迈多病的父母已经为我操劳一生,如今理应安享清福,安度晚年;三个孩子更是因为生活所迫,过早地失去了孩童时的天真,像成年人一样承担起家庭的重担。想起这些,我的心在滴血!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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