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每天盼望着晩飯后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看看书,这唯一的一点点"享受"现在也被剝夺了.必须思考怎么写"检查".从何写起?写什么?检查"错誤",我又有什么错?想来想去无从下笔,只好去请示组长,回答是"分塲批斗会上怎么説的,你就怎么写."我説:"那都是一些莫须有的亊.""是不是莫须有,不是你说了算,写检査就是要你坦白交待."他回答.我回到房里,开始苦苦思索.看来只能违心地拼凑些内容,似乎是在检討自己,否则过不了关要挨批斗.但又要构不成错.因为当时既不調查,又无需証据,何况证据还可作假.光凴我亲笔写的检査就可定案.怎么办?常常想到十一丶二点,也沒写出明堂.组长几乎每天催我交检查,他説:"你真是吃干飯的,劳动,劳动不行.写个检查,写了三个晚上都写不出来.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明天一定要交."此后,基本上三丶四天交一次检查,每次内容要有不同,认识要有提高,每晚都得絞尽脑汁,苦思冥想,熬到深夜,第二天照常清早出工劳动.那魔鬼説得没錯,让我心身疲惫,精神丶肉体同时受折磨.难道真的只为打掉我的"傲气".
一日三歺是每个人維持生命最基本的需要,至少不会成为负担.可是对于我,每次吃飯都是一次"闯关".寒冬腊月,冰天雪地,北风呼嘨,雪花飘飘,我不能进廚房食堂,只能蹲在门外的屋檐下吃.每餐要以极快的速度吃完.否则,雪花飘到碗里,寒风会把飯凍成冰块.而我即使狼吞虎嚥,最后总有一些飯结成冰块,无法吞嚥,不得不倒掉.所以,每当我劳累飢餓,好不容易熬到吃飯的时候,总有些紧张,有些担心.
一些工人家属拖儿带女,大包小包,陸陸续续来到中队，突然热闹起来，我才意识到要过年了。一年一度的春节是传统佳节，是全家团园的日子。不管离家多远，长途跋涉都要趕回家与亲人团聚，迎接新的一年，大年三十晚上，工人们聚集在一起吃团年飯，互相劝酒划拳，热闹异常。我除菜比平常多一些外，仍然不能上桌。工人回到各自的家里和妻儿欢聚一堂共度佳节。而我却只身单影回到卧室，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强烈地感到孤独丶寂莫丶淒凉。亲人啊,你们在哪里?三个儿女虽有老父母的照顾，但由于经济困难，是否能为孩子添件新衣？是否有能力准备一餐可口的年飯？左鄰右舍的孩子都有父母领着他们在外面放鞭炮，我的孩子也一定多么盼望自己的爸爸妈妈能趕回家,和他们在一起吃一顿热闹的团年飯，可是而今他们却只能呆呆地丶无奈地站在门外用羨慕的眼光望着别人......我无法再想下去。
今晚家家户户夫妻团园，亲亲热热，我的丈夫在哪里?身体可好?是否平安?我不自主地小声地唱起了"芦笙恋歌"中的挿曲"月亮和那年一样,阿哥啊,不知你在什么地方,梦里听见你吹芦笙响,醒来时不见你在我身旁.月亮和从前一样,阿哥啊你在什么地方"接着又唱"秋水伊人"中"望穿秋水,不见伊人的倩影.更殘漏尽,孤雁两三声,往日的温情,只換得眼前的凄情.梦魂无所寄,空有泪满襟."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不能流泪,只是用歌声唱出我的心情.通晚都沉浸在对亲人的思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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