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家境贫寒,丈夫被造反派打成反革命开除回他老家,父母、残废哥哥、三个孩子加我全家七口,靠我每月四十多块钱勉强维持生活,父母及残废哥哥住原来的老屋,每月定期给他们生活费。我和三个孩子住医院家属宿舍,但是,无论怎么困难,绝不会减少父母的生活费。多了一条狗,我和三个孩子费用就更加紧张了,别说买狗食,三个孩子正是吃长饭的时候,就连残菜剩饭都不多,只好每餐从我自己碗里省一口饭,再加一些菜汤,拌好喂给小狗吃,就这样小狗也慢慢长大了。
“黑黄”从来就不挑食,和我们同甘共苦,且很有感情,我住二楼,每次下班它都会跑到楼下来接我,围着我转,亲个不停。三个孩子放学,它会飞快地跑下楼,不停地摇着尾巴,用前爪扒孩子的书包,孩子就把书包拿下来让“黑黄”背着上楼。有一次我不舒服,没吃饭就躺在床上,孩子上学去了,“黑黄”就一直坐在床前望着我,陪着我,后来它竟然跑到我家对面宿舍,硬是把内科胡主任拖到我家来了。试体温39度,胡主任给我开了一些药,让我得到了及时治疗。后来,胡主任赞叹不已,说:“你家的狗太有感情、太聪明了!”
平时“黑黄”就是孩子们的随从,最忠实的伙伴,更是孩子们的保护神。当年仍处文革中期,孩子们常常因为父亲的“问题”受人欺负,被人辱骂、挨打是常有的事。
那些年家家户户都烧藕煤,全县城只有一个煤厂,必须早早的排队抢藕煤,星期天让“黑黄”随着两个男孩到煤厂,孩子买好放到板车上后,“黑黄”回来叫我和女儿去拖。谁知有一天出了问题,孩子占到一堆藕煤,由小儿子守着,用一只脚踏在一块藕煤上,老二就去排队买票,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一脚将八岁小儿子踹倒地上,耀武扬威的说:“哈哈!这堆藕煤是我的了。”“黑黄”立即把十岁的老二叫来,和老二一起排队的同学们也都来了,一起向那个狂妄的年轻人宣战。“黑黄”也叫着扑向年轻人,那个年轻人见势不妙,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还有一次我正在上班,“黑黄”突然跑来咬着我的白大褂的下脚,拖着我往家走,进门看见小儿子的衣袖被撕破,肘关节的伤口在流血,我急忙带着小儿子到门诊,打了一针破伤风抗毒素,然后清洗伤口进行包扎。八岁的小儿子告诉我,学校高老师的儿子抢他的书,一掌把小儿子推倒,碰到课桌上的铁钉,衣袖被撕烂,肘关节破了皮。还说我小儿子是反革命的儿子,要没收他的书。真是欺人太甚!
又一天我下班回家,病房护士小马向我投诉,说我小儿子指使“黑黄”咬她儿子。等小儿子放学回来后我问及此事,才知道是她儿子(比我小儿子大几岁)抢我小儿子的小人书,小儿子不给,他就打我小儿子,“黑黄”看见急忙上前抓她儿子(没有咬)。
“黑黄”也常常为保护三个孩子,遭人毒打。我当时是被压迫人民,是受欺负的对象,类似的事情太多太多,多亏有黑黄的保护和及时报信才能免灾。
平时,我和孩子总是夹着尾巴做人,就连我的狗(黑黄)也都是夹着尾巴做狗,从不惹事。偏偏有那么一些想欺负我孩子,因为有“黑黄”的保护而没有得逞的人,对“黑黄”怀恨在心,多次想把“黑黄”置于死地未成。我想,那些人绝不会就此罢休,不久,果真就有人直接出面劝我把黑黄弄死,我坚决不答应。后来,他们竟然不管我是否同意,乘我上班的时候,指使一个男化验员把狗倒吊在一根竹竿上,准备用水把它淹死。听同事说,“黑黄”刚刚被吊起,老二放学回来看见了,大哭着直奔狗的面前,“黑黄”听到老二的哭声竟然望着老二眼泪直流。化验员看着这一情景,也心软了,实在不忍心下手,只好请医院外不认识的人,硬是把跟我和孩子们同艰苦共患难、感情极其深厚,为保护孩子做出无数贡献的“黑黄”,毫不留情地、活活的淹死了。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数十年,但“黑黄”淹死前,孩子们的眼泪,黑黄的眼泪依旧在我心里挥之不去。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人敢提“黑黄”两个字,在我和孩子们心里留下了难以消除的阴影。
令人痛心的是,我心爱的狗不是正常死亡,而是在那个畸形的疯狂年代,受我的牵连被强行处死!俗话说,“打狗欺主”,就因为我这个主人当年被打入另类,自身难保,任何事情不管我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无权说“不”,只能任人欺负,任人摆布,我的狗才会惨死在他们手中。若是换一个年代,他们绝不敢如此无情的、残忍的对我和我的狗!
我真的万万没有想到,我第一次养狗就遭此厄运,这一小段养狗经历竟然也会如此不堪回首!现在想起,心里仍然会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