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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湮宫正文(十三)

(2010-08-17 22:1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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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夜深了,月亮当空高挂。
  缓缓起身,被褥靠外的一头已经空了,还有些余热。
  想必虞婳是去净身了。
  
  这个地方挺怪的。虽是乾、凤两国的边界,可是却有著不同的习俗,就拿洗澡来说吧,不像其他地方可以唤小二打桶热水在单间里凑合洗,这个地方洗澡只能去客栈里的澡堂子。想著很多人挤在一个热气腾腾的澡堂子里下饺子似的,就堵得慌。算算日子,离变身期也不远了……要是那时候还没到凤国的话,那我是要去男澡堂子还是女……
  
  身上湿腻腻的。
  半夜里没睡好,闹腾出一身的汗,匆匆披了件袍子,便撒丫小跑著去澡堂。
  
  雾气迷蒙
  似乎把水换了,比我洗得时候又热了不少,难怪虞婳总是半夜跑来洗。一件一件的脱了衣袍,伸脚,缓缓触到水面试了一下水温,烫烫的。
  
  一阵水声,雾气缭绕,一个身影浮起又沈进水中,隐隐约约中可以看到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水面上相互缠绕纠结。
  “……都快看光了,婳儿。”
  脸刷的一下全红了,慌手慌脚浸在有些浊气的热水里。
  
  虞婳立在水里望著我笑著,在水中化开青丝随著水轻轻晃动隐约显出白皙的锁骨,“婳儿半夜里起身,莫非想跟我一块儿洗,婳儿想偷看麽……”
  什……什麽话啊……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呃……过几日我也会有,看你干什麽。
  
  将身子浸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胡乱的搓著。
  虞婳半仰著头,懒懒地伸出一只手,白皙莹润,修长的指尖微微上扬,另一只手慢慢滑下来,眯著眼醉蒙蒙的望著我,……
  汗,怎麽看怎麽像是在勾引。
  
  埋头,继续搓。
  “婳儿……”一阵水声,恍惚间一个人影已经挪到了我身後,温热的气息洒在我耳畔,“我帮你擦背可好。”
  
  她,她她她她……
  手慌脚乱的推开她,她唉呦一声轻叹往後倒。
  我愣住了,刚刚触到了她的肌肤,光滑润泽,似乎还有些平……
  我死命的摇著脑袋,不去多想,爬上岸,胡乱的披上衣服,逃也似的跑开。
  身後还传来某人及其娇媚的笑声,针扎似的,声声入耳。
  
  和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著。
  刚刚那摸到的是哪里,怎麽平平的。
  虞婳是男子……不可能啊……名倾遥国的花魁虞婳是男子,说出来谁信啊。要是哪个男人媚成她那样,那麽女人都该上吊了。
  错觉应该是错觉。
  都是女人,真不知道这个虞婳干嘛总是戏弄我,简直可耻可恶。
  许久,昏昏沈沈的睡下了。
  恍惚中似乎有人拉过被褥躺在我身边,有什麽轻抚著我的脸,一遍遍的摩挲,轻叹一声,翻身把我抱在怀里。
  马车摇晃著。
  虞婳优雅的枕著手闭著眼睛,似乎在假寐。
  我偷偷从屁股下抽出一册书,慢慢的翻著。
  
  这些日子著实烦,这些口诀真是琢磨不透……合上书,看著上面撰写的气势宏伟挺拔的字体发呆,这应该是赝狄亲手写的。
  过年那一会儿,曾经只是就著後开的玩笑找赝狄讨轻功的练法,本是随意无心之说,谁知道他当真给我抄了一本。离宫的那会也没多想就带著它和零散的一些东西跑了,没想到,如今想练也没得要领,始终没法入门。
  
  一只手柔弱无骨的搭在我拿著书的手上,“婳儿,想学我可以教你。”
  抬头,对上虞婳盈满笑意的眼,我犹豫著低头看看书再望望她,“虞婳会武功?怎麽没听你说过。”
  “其一,虞婳可是你……”她执起我的手,扳著手指,一根一根,“其二,跳舞之人如会一点轻功,那是好的,轻功不难师傅以前教过,至於其他的就不会了。”
  她垂眼,捡起书,翻了一翻,浅笑道,“这心法,口诀和我平日里练得的相差不多,凭你的资质,不出几日应该能领会。”
  “……真的?”
  “真的。”
  “小鱼子……你太好了……”
  “叫……你叫我什麽……”
  “你又不让我唤你虞婳,那不知能叫你虞子……鱼子了啊。”
“想我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的花魁之首虞婳被你说成……喂……我还没说完呐……回来……娘……的。”


一曲莫呼洛迦(完)

醉觅楼
凤国最大的青楼
阁楼里夜夜笙歌曲如仙乐,更有美人醉卧香褥嘘寒问暖,令达官贵人流连忘返。
寒,其实没指望虞婳会指个好去处,可没想到她把我一人抛在这里,人却没个影儿了。

叹一声,
徐徐抚着书册,发一会儿呆。
这几日老鸨说让我好生休息,说什么等花魁虞婳的声势传遍整个凤国的时候再挑个好日子登台献舞。其实他们这正儿八经的舞我哪会跳啊,本想趁着在青楼的时候多打听打听后湮宫的事情,可这连门都不让出了。

虞婳这几天也不知道忙些什么,自从来到凤国就没踏进醉觅楼,人像失踪了似的。她不是想一辈子都让我顶着虞婳的名号吧……
寒风萧瑟,明摆的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却觉得比大冬天还要寒。
要真是这样,大不了我弄一大份迷香,整晕他们一个个,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唉,无聊的翻着书册,一行一行的看着。
在路上这段日子,虞婳也没敷衍我,倒是仔仔细细跟我解说了那轻功的心法以及口诀。详细得让我以为那手操本不是赝狄写的倒像是她亲手撰写的。
赝狄的招数很奇怪,和霁雪、小弥儿他们的不大一样,似乎不是中原的套路,可是虞婳却能把他解析得很清晰明了,那感觉……就像是他们同出自一个师门,可是问起她却说不认识赝狄,便继续教下去了。第二日想起原本想再问的,却不见人影了。

白纸黑字
以前不懂的现在也全明白了,可惜肚子里空空如也就是逼不出内力,丹田近日里倒是渐渐涌出一股热流,可惜不多,轻功耍起来也只像个蚱蜢跳……
不过看这情形,离变身期不远了,或许到时候内力多了,施展起来也畅快些。

轻轻的叩门声
匆匆将书册藏掖好,徐徐起身,唤道,“进来吧。”
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女孩,怯怯的瞥我一眼,忙低下头说,“小姐,妈妈叫您过去一趟。”
“找我有什么事么?”轻轻挪步,走到镜子旁,拿起梳子理顺着头发不紧不慢的问着,虽说虞婳是个青楼女子,可也是名倾遥国的花魁,这鸨妈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这几日无论吃住安排得都不周全,是看着我好欺负么。

手上的梳子被她接过去握在手中,一缕发丝滑在她手中,慢条斯理的理顺着,力道刚好,轻柔也很舒服。“鹊儿也不知道,妈妈似乎想跟您商量明日里上台的曲子。”
头一痛,后面传来一声脆脆的轻呼。
“小姐,鹊儿不是故意的。”小姑娘家吓得脸都苍白了。
汗,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是我禁不起吓自己轻颤弄疼得。

完了,这几日光是研究轻功的步伐去了,愣是忘了这登台献舞迫在眉睫了。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鹊儿,别弄了。”轻柔的搭上她的手,从铜镜里望去这小丫头一脸的羡慕又好奇的望着我搁在琉璃盒上的牡丹玉簪子,瞄一眼,匆匆低头,又瞟一眼,眼睛死死的勾着它。
望着这光景我忍着笑意,微微抬眼,启唇,“鹊儿,快些带我去妈妈那里吧。”
她应了一声,慌手慌脚的放下梳子,垂着眼,挪着步子后退便要带路,我笑着挽起她的手重重一握,便悄然放下。

“小姐,这……这使不得。”
“看你喜欢,收好。”
她抬眼怯怯的望着我,手中握着那只簪,眼睛亮亮的,满心欢喜。

拐了几个弯
雕花的木栏、精致的摆设,对青楼来说这一切布置得还算雅致,走廊上也没有无理的登徒子,比起楼下的调笑喧哗声来说,这里清静了不少,看来老鸨安排我住楼上的单间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妈妈。”轻轻作个福,抬眼看着这个四五十来岁的女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眼神也不算特厉害精明,擦着很厚的上等粉脂,一身浓郁的花香熏得人有点晕沉沉的。
“虞姑娘近日在凤国过得还自在?”一双拖着鱼尾纹的眼半眯着,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一番,就像看一块待切来卖的肉。

“多谢妈妈,虞婳过得挺好。”
汗,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了,怎么看那眼神怎么别扭,就像瞧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块的金元宝啊。
“那可曾定好了登台的曲子?”她凑着脸过来,“这多少大爷排着队等着姑娘明日的献舞。”
“……没。”
“虞姑娘,这……当初不是说好等离了乾国就来这醉觅楼跳一曲呆一阵日子么,看这钱都给了……还是姑娘你早就有更好的法子?”那凑在我跟前的脸一颤一颤的,掉下来不少的白粉,看着我怪心疼的……这抹了多少的粉啊,这么的掉,楼里姑娘们的血汗钱。

回神,哪有啥法子,我又不是虞婳,她跳的舞我未必会跳。不过…
愣了一下,犹豫片刻缓缓问,“妈妈,明日里会有很多人来么?”
“可不是,这消息都放出去了,这凤国上上下下贵人都会来不少,虞姑娘你可别吓老身。”
“妈妈,虞婳想在这儿多呆段日子,明日我会显身的,但是舞得拖几日,虞婳自会去应付那些贵人,只要妈妈摸阻拦。”浅笑着,偏头用袖子掩着嘴,勾一个销魂眼,“您要知道……这胃口得吊足他。”
“好好好……就依你……”那鸨妈笑成朵皱菊花,只拿眼扫我,这回不是看金元宝了,从不断被抖下来的粉末就知道,八成是把我看成金砖了,四四方方,大块的那种。

——————————————————————————————————

虞婳那臭女人这几日依旧不见踪影。
游走在那些男人之间倒也自在,原本和她也呆过一段日子,所以大体也能将她那言行举止模仿个大概,什么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等等用在我身上也绰绰有余,反正她也是装的。

温文尔雅的男人可以不用理,反正在他眼里,你越是不理他他越觉得你出淤泥而不染,清雅脱俗,不似凡人。
霸气一点的,可以颔首点个头,再不陪着喝杯酒,拉个小手尖儿。
闹腾得凶点的,就弄个雅间,遮个纱帐,抱着乐器弹点小曲子,走人。
再厉害点的,老鸨就会出来息事宁人,不要我就撒个粉让他晕晕噩噩,让他搂着个小姑娘挺几天尸。

这些日子探听到的事情也不少,最起码让我知道了,暗刹舐那个杀人组织。乾王曾说过灭后湮宫的是暗刹舐,可是据这几日打探的消息,我并不认为一个西域的杀人组织会平白无故的灭后湮宫,想必还有其他势力……可是却又无从探究……消息终究不够……看来是时候加把火候了。

“鹊儿,帮我去外面看看前几日在张师傅那里订做的衣服好了么。”
“是,鹊儿这就去。”
抬眼望着阁楼里翩翩起舞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勾唇缓缓轻笑,这里的舞曲步伐摸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让你们看看什么是舞蹈了。

只需一夜我便可以让虞婳的名字刻在凤国每个男人的心坎上
只需一夜我便可以让醉觅楼日日恩客不断,夜夜笙歌不停息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灭后湮宫的势力
后,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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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浅影,纸醉金迷
只见阁楼下,轻摇纸扇步入醉觅楼的风流人士络绎不绝。我的无力地轻靠在门槛上,瞥一眼,耳畔是鹊儿的惊呼,“小姐,瞧!今儿个凤国的达官贵人都来了一大半!”
勾嘴浅笑,徐徐起身
把鹊儿和一些使唤丫头一律关在门外,“先都散了吧,告诉妈妈我准备妥当了,就会出场。”
鹊儿用身子挡着门,双手捧着一件袍子,撇着头咬唇,呐呐地说“小……小姐,您当真行么,这些衣……”
这些衣袍,真的要穿么?
手轻拂过那轻柔似流水般的衣料,眼中尽是笑意,看来这师傅的手工不错,裁减的与我原本料想的也八九不离十。
“谢谢,鹊儿。”
缓缓将门扣上。

深呼一口气。
拿起笔,对着铜镜将自己的容貌一丝一毫的隐藏在浓妆下。
光洁的额上盛开一朵红莲,似火焰燃烧着荡人心魂。
勾着眼线,一笔一画,酥到骨子里的一抹殷红渐渐在眉入鬓处由深到浅渐渐散开,恰到好处,让人挪不开眼。
眯着眼,望一望铜镜,
迟疑片刻
将笔润湿,沾上特制的蓝墨,在眼角下描一只展翅的蝶儿。

伸着白皙的胳膊,就着铜镜将发丝绾成美人髻,独留一缕青丝搭垂在耳畔,散落在白皙光泽的锁骨旁,说不出的诱人。
面上轻轻的拂上一层纱,秀丽的鼻翼处隐约露出闪烁水钻,碎钻镶嵌在银链里斜斜深入云鬓,
脚踝处串着银铃,踏一步,便可闻清泉般的天籁铃音。

勾起衣袍,轻轻披在身上。
一抹殷红雪纱般质地,暧昧的缠绕在腿间,轻柔透薄的料子缠绵的贴着身子,恍若云雾缭绕般的薄袍下隐约可见绣着罂粟花纹的裹胸,腰身毫无一丝遮掩,只在肚脐眼上点缀着一颗红玛瑙,这身行头刻意模仿了印度的袍子,只是有些改动,更有利于跳舞罢了。
只须徐徐立在在前不动,就宛若一席轻雪纱薄袍的仙子,轻挪舞步一瞬间,便可露出白皙腿间妖艳的罂粟纹身,犹如旷世妖姬。

盈盈笑着望向铜镜,确定里面那张妖媚惑主的脸找不出一丝湮儿的影子,才满意的勾唇,起身缓缓挪步推开门。

早守候在门外的鹊儿和一些使唤丫头们,只是愣愣的望着,半晌说不出话。
我低眉轻笑,这些丫头们只道是身在青楼也没见过我这身勇于牺牲的行头。
其实,我想说在我们那里想看这露胳膊露小腿的还不用去青楼,满大街吊带、短裤、超短裙的多着去了,这点小意思,姐儿我还不放在眼里。

“小……小姐……您,鹊儿魂都要被您嗜走了。”
“虞姑娘。”老鸨一扭一扭的挪过来,两眼死死的勾着我一身,呆了半天,才两手高举着拍一下腿,脸上笑开了花,一朵高唱夕阳无限好的老菊花“虞祖宗儿,今儿个醉觅楼可上脸了,您走好,快些,官人们都在等了……鹊蹄子还不快些带路。”
 “妈妈,虞婳去了。”
 “好好,你们好些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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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觅楼
熙熙攘攘,莺歌燕舞。
糜烂的薰香充斥在空气中,一个二三十岁的穿着讲究的男子沉不住气了,举着扇子敲着桌子,喝道,“叫老鸨出来,这花魁怎么还不见影儿。”
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衫的俏女子娇弱的笑着,顺势一倒,眉眼满是妩媚,“公子,别急啊,橙儿再陪你喝一盅清酒。”
那男子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把袖袍一挥,那女子猝不及防便倒在了一旁,“去去去,今儿个爷又不是来看你的,一边凉快去。”
那女人也不恼,绢帕一挥,一阵花香袭来“讨厌。”
旁边一处坐着的风流男子大笑着道,“这位公子,甭急。女人嘛,那不是一样的。咦,橙儿,今日又换了香粉么……好特别的味道啊。”
那女子笑得花枝轻颤,“傅公子,您说得橙儿欢喜得紧。您闻闻。”
那傅公子展手一抱便把女子搂了个满怀,作势便闻,惹得一阵轻声娇笑,半晌他抬头,“咦……不是这个味道……怪了……”

一瞬间
阁楼里的一盏盏的烛火全部悄无声息的灭了,厅中众人嘈杂起来。
一股淡淡的诱人的清香由浅继而变得愈来愈浓郁,弥漫在大厅里。
四周一片漆黑,嗅觉和听觉越发敏锐了起来,众人提起神明知啥也看不见却都站起身子来,摒住呼吸,探头寻望。

“别叹息
色是空空是色
色变空啊空变色”

一声性感的嗓音兀然在空旷的大厅响起,像是落寞地诉说着衷肠,那感觉就像是美人拿着缕羽毛一阵阵搔着众人的心,令人忍不住一颤一颤的。
只是
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大厅中央跃起光芒四耀的焰火,四周美丽的女人们捧着烛火鱼贯而入。
缥缈的青烟,妖冶地伸起……

四处弥漫着湿湿的白雾,雾深处我慵懒的侧卧在地上,慢慢背朝他们徐徐起身,轻柔的摇曳着腰身,缓缓的,继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张扬……宛若青蛇传里那让人望一眼就难以忘怀的美丽的青白二蛇,留恋世间,翻滚红尘。
一曲极尽奢华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莫呼洛迦莫呼洛迦揭谛摩诃
我半睁醉迷离的眼神,倾城一笑,启唇轻吟:
“是美色出色生色问谁可以不爱惜,
唱出惜色的歌摩登伽正是我。”
缓缓抬头,白皙的手沿着腰身慢慢滑下,指尖流连的在肌肤上缠绵着,脸上的面纱轻轻飞扬,鼻翼处的水钻,闪烁逼人。

白雾深处
远处渐渐显出一席淡袍的高大男子。
清风一般徐徐走来仙子,低眉吹着萧。


现在才来。
不过,看起来她扮男人还挺像的。
她,真正的虞婳
我,假婳儿。
我抬眼笑着,眼角下的蓝蝶盈盈的发着幽暗的光,像是也随着曲子翩翩起舞。

“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你怎么玩坏我好生经营出来的名声。”她一只手搂着我的腰,狠狠的在我耳边低语,甚不知这一动作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何等暧昧。

乐曲还在奏着。
我浅笑着,眯眼望着台下,朦胧一笑,虽是隔着面纱,但也惊起叹声一片。
腰身蛇般懒散的摆动着,唇缓缓扫过她的鬓角,“臭女人,舍得回来了,我却还没玩够。”
靡靡之音,
怎缺我这缠绵之舞。

抬手轻扬,指尖上翘,勾着她的脖子,“别叹息色是空空是色色变空啊空变色”
一手兰花作势,舞姿翩跹,一曲婆娑却把薄袍透,隐约中白皙的腿缠绕她的腰,腿间缠绕的罂粟花殷红醒目,众人痴。
她贴着我徒然一转身,白袍翻滚,便挡住众人的视线,“婳儿,别玩火。”
怎么会,玩火自焚,
我只会点火让他人,焚。

她一手倒是还不忘吹箫,另一手迟疑的伸过来,想抚上我的眼角下的蓝蝶。我浅笑,往台下幽幽一瞥,轻轻一推,离开她的身侧。
“天龙之女一曲婆娑心眼中了魔
尽我角色意识美色来请你爱惜
良夜又逢末世人珍惜今宵记住我。”

今日主角不是你与我,
我要让众人沉沦
我要让他们看得着吃不着,你便只需配合我,扮一名男子就够了。

一只手沉稳的搂着我的腰,背贴着她的,一只手摩挲着一路沿着我裸露的胳膊,握着我的右手,愣愣的回望着她,她轻扯唇,“如果……我说,我是男子呢。”
腰肢被禁锢,手被她持着,背贴她的胸,由她引领着柔软的摆动着身子,舞着一个一个暧昧的旋律……
“如果说,我是男子,你还会由我这么贴着,跳这首曲子么。”
一惊。
她勾唇缓缓一笑,抬手揭开我的面纱,台下一片惊艳。
她眯眼凑近仔细看我一眼,愣愣的,随后搂着我,轻踏几步,凌空飞向阁楼。

——————————————————————————————————

门被扣上了。
我眯着眼看着她,她脸上挂不住,讪讪的松开环在我腰上的手臂。
我死皮赖脸的挂在她身上,仰着头,“虞婳,你刚说啥,我有些幻听。”
她垂着眼,撇嘴轻咳一声,“我说……如果我是男子……”
双手拽紧她的前襟,用力。
凑近她的脸,危险的眯眼死死盯着。
她躲着我的视线,东望望西望望,咳嗽,“当然,只是如果……男子,这是不可能的……想我虞婳一倾国倾城的遥国花魁……怎么可能……娘的……我在说什么。”

扯着嘴咧着笑,勾食指,
她犹豫了片刻,靠过来愣愣的望着我,
我更是笑得美丽绝伦,“咱们呆在一起,抱也抱了,澡也洗了,睡在同一张榻上……要是让我知道你是个男的……”
狠狠地作个刀切的动作。
“我就让你断子绝孙。”

感觉她的身子颤了颤,我收起笑容,撩起她一缕青丝反复把玩,装似无心的问道,“虞婳,你的头发一直是这么亮泽黑润么……我的就没那么好。”
“别闹。”她好笑的轻拍掉我的手,“一直是这样的,婳儿再长些就会比我的更好了。没瞧见么,楼下的男人们都被你迷得没了魂儿了。”
“……也包括你么?”
“……”
眯着眼望着她,又重上到下扫了一遍。
她清清嗓子,作势拍拍身上压根就没有的灰尘,低着头说道,“……这么远把我唤回来,不会就是让我陪一段舞这么简单吧,婳儿有什么事说吧。”
“没事。”
她呆滞。
于是我又不怕死的又补充一句,“只是想瞅瞅这些日子你去哪儿快活了。”
她脸一沉,更是有些挂不住了。

“婳儿,你不是真以为乾国把你弄丢了就会这么收手么。”她抬手轻轻拂上我的脸,指尖挠得我有些痒,“这几日我正想方设法拖住他们,只是你却唯恐天下不乱,又弄些奇巧的舞招来更多的人。”
我勾唇,缓缓笑着。
她叹一声,“婳儿,你好生呆在这儿,老鸨会妥当照顾你的。乾国各势力最近在内讧,我怕对你不利,得去转转,过些日子便会来,你不要再拿老娘的名号招惹那些恼人的苍蝇,知道么……乖。”
她的指还留在我的眼角处,那里描着一只蓝蝶。
轻轻扣住她的手,望向她的眼。
“虞婳,很奇怪么……你似乎对这蝶纹很感兴趣呢。”
她徒然松手,愣愣的看向我的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让我来不及体会,“婳儿,不要玩火,自焚。”
脸上柔软的触感重了些,她缓缓用力,将我描着的蓝蝶徐徐抹去,一层晦涩的蓝晕徒然留在我的眼处。
“好生呆着,过一段日子接你离开这儿。”
她收手,将手束在背后,踱步至门前
在看到我乖顺的点头后,眼中泛起一抹笑意。
她伸着手
将门轻轻合上。
我缓缓将身子靠在门上,沉静了片刻,铜镜里那张妖娆的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眼中一片冰冷。
好戏还长着呢……


三人行(一)完

睡过头了,
我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胡乱抓过木梳瞎折腾着,立在一旁端来热水的鹊儿早已卷着袖子,小心地将巾帕打湿,递了过来。
呜,大热天还用热水烫帕子,
这叫洗脸么,整一蒸红虾子……胡乱的抹着……

“小姐,要说出去谁信您是花魁……您前些天舞得多气派啊。”随即用眼瞥一瞥我,那神情像是悔恨得不得了,意思就是我现在别说花魁了,整一邋遢得不像个女人。
梳子被她接过去了,沾了点发膏,抹在发上,

一缕,一缕的打理着。
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我又犯瞌睡了。

“小姐,现在酒楼茶巷里还在议论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让您出来接客。”鹊儿又在絮絮叨叨起来。
汗,要真让我接客,我还不干呢。

“鹊儿,上次让你传信的地儿还记得么,帮姐姐再去跑一趟。”

“咦,那个地方没有人。”

 “那鹊儿好大的本事,那地方要是没人的话丫头是怎么准时把乐师叫来的……上次跳舞时他吹的曲子,挺称我心的。姐姐这有几首曲子还想让他帮我谱一下。”

“小姐,那公子是您相好么?轻功、相貌一顶一的好,要说是乐师鹊儿还真是有点不信。”那鬼丫头偷偷瞥我一眼,捂着嘴笑着。

寒,他整一“女”的,要相好起来……怕是有难度。


我忍住……
我死死攥紧手,平稳心绪问道,“鹊儿……还没说你是怎么找着他的呢,越发顽皮了。”
“小姐,鹊儿上次去那地的时候,真的已经没有人影了。后来碰巧遇上了鹃姐姐,她说那位公子跟鸨妈熟悉,所以鹊儿就把您要传的话和那首舞的曲子都给鹃姐姐了。”

“鹃姐姐……”
“小姐,鹃姐姐是我们使唤的名字,您可不用这么唤她。她只是妈妈的丫环而已。”

侧头对着铜镜,插一支宝簪,扯嘴角不露声色的冷笑着,“鹊儿,你去跟妈妈说,闲散得也够了,虞婳今日想登台再跳一曲。”

“可是,妈妈说那日让你受累了,让你好生休息。小姐怎么……”
“我乏了,不想多说。”

她犹豫的望着我,手摆在前面握着木梳,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快些去吧,有银子赚妈妈不会跟钱过不去的,你只管说,她不会骂唠你的。”
她应了一声,欢欢喜喜的撒脚丫子,跑出去了。

看来,虞婳不简单。
先不说她不怕我撒的毒粉迷药什么的,那晚他受激把我虏走飞往阁楼里,老鸨也啥大的反映不阻拦也罢,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想着初来时对我平淡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对花魁的态度,如今……又得知老鸨似乎与男儿身的虞婳还熟悉,想必是早就知道我是个假的了。
看来他们关系非浅。
老鸨看似并不精明,一副守财奴样儿,说是这醉觅楼的主儿想必也只是个晃子。
虞婳说她从未在凤国登过台,却这般的与老鸨熟络,甚至可以让见钱眼开的老鸨几日都忍痛不让我登台献舞,看来……才是这青楼的真正幕后主人。

明明是男子为什么要假扮女装,隐匿于青楼作一名花魁。
为什么要让我扮她,困我在这里。

抖着手,对着在铜镜在眼处细细描绘一只蓝蝶……死死盯着,发了一会儿呆。
原本这支刻意画的蓝蝶,只想引起灭后湮宫那群势力的注意,可没想虞婳却对它“特别”在意与紧张。

为什么……

眯眼轻笑着,铜镜中女子眉眼间闪着灵气,绽放着倾城的绝世的笑颜。
或许从前的我会很无助甚至心慌,
可是如今就我一人,我知道我定能挺过来,

因为
如今,独留我一个人。

轻轻的叩门声。
“小姐。”
“我先躺一会儿,就不起身了,有事就在门口说吧。”
“妈妈说,要是您闲得慌今晚上出来舞个曲儿也行,只是万万别乏了小姐的身子。”
“不打紧,替我给传个话,就说今夜婳儿会准时出场。”
“是。”
抿着嘴笑,看来跟我料想得没错,那老鸨估计自那次后想钱想疯了,只是碍于虞婳的面子不好说而已。
唉,这几日被困在这房里,不能见客。想打听后湮宫的事儿也不能。
今日看我怎把他搅个翻天覆地
只是……
曲起食指,低头,勾起衣袍的前襟,使劲往里面探头瞅瞅。
空空如也。
汗,我这个样子能去勾引谁啊?

扳个手指,数数。
昨夜才变的男儿身。
今日鹊儿在身边忙活也才想起来,平白吓出一身汗,在她背身子端热水的时候,顺手将桌上搁的一盘早点里,拿了两个馒头偷偷揣在怀里……呃……小胸脯鼓了些。 
汗,
幸好她没发现,如今饿了,馒头早从怀里掏出来进嘴里了。
现在尚可打发她出去,今夜要跳起来……汗,说不定还得陪几个客人,这要露馅了可怎么是好……
真不知道,虞婳混在青楼里扮了几年女人是怎么做到的,这事还真得佩服他。

不经意的露一小截白藕似的手臂,抬手松松懒懒的绾一下云鬓,斜靠在躺椅上,周围白雾缭绕,青女们抛着云袖,舞姿诱人……
轻轻扫一眼台下,魅入眉梢,一片抽气声。
懒懒唱个小调。
舞就不跳了,怕冷不丁蹦出一两个馒头,虞婳就该找我麻烦了。
随便扯一个舞姿翩跹的青女,伸着手抚上她的脸,将头枕在她肩,懒懒的依在她怀里,随便伸一两个胳膊,翘个兰花指,晃悠几下,就算完事了。
只是
台下已是沉迷一大片了。

寒,原来懒人也有懒福。

听说,凤国最近有个大人物要回国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扫一眼,
嗯,那个穿青锦绣云袍的男子今日又来了,好像叫啥傅公子,看起来应该算是大人物,不知道能不能套到一些消息……只是,他旁边那个……嗯,挺眼熟的……红衣袍,狐狸也喜欢穿那鲜艳的衣袍的。
 一声轻叫唤。
手一抖,身下那个女子幽远的眼神扫过我,我一激灵,把她脸给掐红了。
呐呐的缩手,把剩下的曲子匆匆忙忙的哼完了,起身往台下一瞅,那傅公子一脸喜意的往我脸上望,握着扇子就要向我走来,而他身边的位子早就已经空了,三盏茶搁置在桌上,分外打眼。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却脑海里满篇的浮现
那惊鸿一瞥的红衣,
两、三盏茶杯
我突然没来由的打个冷颤,对傅公子匆匆鞠个福,恍惚笑了一下,退下了台。

通往阁楼的走廊漆黑一片,平日里搁在墙上的小红灯笼也灭了,冷清清的。
紧攥指尖,心里怦怦直跳,像是有小鼓在里面敲,心慌意乱的。外头传来的阵阵娇叹声和男人喝酒调笑声。
顿了一下,稳定心绪,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难得登台出场一次,又遇着了主儿,莫不要因为匆忙间瞥的一个影儿就心绪不定,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湮儿。”
身子抖了抖,撇头去望,黑压压的漆黑一片。
“湮儿。”声音平稳里有些颤,温柔的唤着,熟悉的声音让人没来由的心也揪了起来。
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扑鼻而来,徒然间温暖的触感轻抚上我的脸,细细的摸索着。我一下子懵住了,脑子里满是那个一席白衣神仙般的人,淳阳霁雪。
是他么,
他怎么来了……

拽着搁在我脸上的那只手,眯着眼想看得更清,身子一颤后面就蓦然被抱住,搂得紧紧地教人挣不开。脑袋昏沉沉的不敢去多想,只是死死的抓着前面那人的衣袖,有些不安的抬着头,在黑处望着他。
“湮儿,别怕……是我,霁雪。”
背后细细簌簌的衣袍摩擦声,冰凉的发丝垂在我的耳畔,背后贴着的身子倒是滚烫的“……不准怕,氰儿我也来了 。湮儿你好狠的心,丢下我一人跑了。”
哎呀,痛痛痛痛,颈窝被他细细密密噬咬了一片,
随即他像是心疼了似的,小心的伸出舌尖逐个舔了一下。
眼睛湿润润的,虽然痛,但是没来由的却很窝心,暖暖的,一下子被充实填满了。
狐狸,霁雪都来了么……
他们都来找我了。
放松了身子,由着自己倒在霁雪身上,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将湿热的泪狠狠擦在他的身上,
委屈的瞥一眼后面那个人影儿,黑乎乎的。
“弘氰,你在摸什么。”
“……湮儿,你怀里揣两馒头干什么。”

你说他怎么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一声轻笑响起。
温热的气息拂得我晕晕的,“弘氰,你当心又把湮儿吓跑。”
“她敢,再跑一次,看我不用上等天蚕丝把她绑在身边。”弘氰狠狠地说着话,握紧我的手不松。

清脆的敲击声,火花一闪。

霁雪挽着袖子,用打火石燃起一盏泛着黄晕的灯,举手投足依旧那么淡定,眉眼温柔的望着我。昏黄的灯慢慢凑近来,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有些许抖动,许久才说,“湮儿,近些日子消减了,没好生吃饭么。”
恍惚的看着那神仙似的脸,想着前世那个人的相貌,呆呆的怔了住。
心里夹杂了酸甜七八种味道,很不好受。
“湮儿……湮儿……湮儿……”弘氰将头埋在我耳畔旁,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发丝滑进我的衣襟里,凉凉的。“我想你,你想我了没。你都不看我一眼。难道你当真是被我缠着,吓跑的么……”
好大的人了,还这般的撒娇,
没好气地回头瞥他一眼,他却趁机在我左脸颊上轻啄一下,眯着那双桃花眼笑着,像捡到宝似的。

“咦,虞婳姑娘呢。”
“没看到啊……”
“妈妈在四处找她呢。”
“去找找吧。”

“虞婳姑娘……”弘氰凑着脸贴得我近近的,危险的眯着眼,“湮儿……这怎么回事。我们找你这么辛苦,你却跑到青楼里玩来了。”
后退,
一步
两步、三步。
背稍不留意撞倒了温软的身躯,一只手稳住我,回头,霁雪好整以暇的望着我,美玉似的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呃……”
怎么跟他说,我躲后,躲到差点变成乾王的皇后,然后躲乾王,于是光荣的成为青楼里的冒名顶替的花魁“虞婳”?!

抓抓头
讪笑着,却在这一举一放下,有什么东西从衣袍里滑溜溜的滚下来了。
跌落下地上
滚了一个好大的圆圈圈,最后停在了弘氰的眼皮底下。
那是
一只馒头。

“湮儿,身子又变男的了?”温润的声音泉水一般,不紧不慢的响起。一听就是好脾气的霁雪。
耷拉着脑袋瓜子,盯着那馒头,点头。
“嗯?”
点头,用力的点头。

“湮儿,你有我们还不够么。”弘氰蹲下身子,扳着我的脸死死的望向我的眼睛。
他,今日里穿着一席红色袍子,再也没穿那敞前襟的宫服了,这么正儿八经的还真让人不习惯。
“所以,还想纳几个标志美貌的女子?”
嗯,虽然这么说但这么穿着,也挺有气质的,不错不错,骚狐狸不愧是穿什么都好看啊。
脸被拧得有些疼,他的声音徒然高了几度,“你还真点头!原来你来这青楼还真想给弄些女的给回来啊。别想……死都别想,回头就把你身子上这块多余的给切了。”
啊?
他说什么啊……
晕,不是,不是。
我这不是打探消息才误打误撞潜进来的么。
“不管。”
啊?
“我看你摸她了。”
什么……
“……跳舞的时候,我还真想把那女的给撕碎了。”
拜托,我们都是女的,你这吃的哪门子醋啊。
他狠狠地瞥我一眼,眉梢里满是轻狂。
吞口水,呃……虽然我现在是男的。

可怜巴巴的望向神仙一般,一直到开头就不大说话的霁雪,他脸上一丝落寞转瞬即逝,淡淡的笑意盈在眼中,对弘氰说着话却只是望着我,“弘氰,别闹了……里屋说去。”


三人行(二)

香闺里。
两三个使唤丫头低眉垂眼的站着,看向我旁边两个人的身影,眼神中有些诧异。
“虞姑娘。”鹊儿轻唤着。
“嗯。我这有两个恩客,这里没什么收拾的你们先出去吧……妈妈问起来就说我今日里不见客了。”
鹊儿应了一声,挥手召唤丫头们离开,走时还不忘偷偷瞥一眼弘氰那只狐狸。
怪了,他们认识?
怔怔的望着弘氰,他却只顾着打量着这房间,凑近床上鼻子四处乱嗅,狐狸一般。
汗,他就不能正常点么。
似乎感应到我的视线了,他回头,桃花眼微眯,笑得两小牙尖尖的,怪不怀好意的……这人……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轻轻合上门。
不放心的再打开瞅瞅,走廊上空荡荡的。

“湮儿,别看了。刚进来的时候我在外头撒了一些粉,要是有人偷听的话,估计活不过一刻。”

神仙哥哥风姿绰约的立在窗前,月辉洒在身上,被清风吹起的发丝飞扬轻拂在如玉般光润的脸庞上,一时间恍若天人。
咳,只是这嘴里说着的话,煞风景。

“湮儿,你就住在这个地方么。”弘氰扫视一圈,把床摸了个遍,缓缓移神仙哥哥身旁,咂嘴,“床塌不够软,不过也没有其他人的味儿。比后湮宫……”

神仙哥哥沉着脸,轻轻扫了他一眼。

弘氰似乎也发觉不妥当,抿着嘴不说话,匆匆撇开脸。白皙的手指捻着吊在腰前的血玉,有一下没一下的使着力,指尖更白,玉映得更红了。

“……你们是怎么么找到我的。”我启唇,嗓子堵得慌,传入耳里的声音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颤,“后……她还好么。”
“湮儿……”满天翻滚的红袍,徒然间便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对不起。”
对不起
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当真就这么消失而去,不见踪迹了么。
诗楠虽然隐晦的跟我提起过,
可是,还不愿相信,抱着尽存的一点侥幸。
如今……
脑海里浮现刻在骨子里的那个人的身影,全身忍不住发颤,死命的咬着牙。
暖暖的体温,熨烫得我眼睛也跟着涩涩的,温顺的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处,柔软的锦袍衣料,吸一口气,狠狠地往上面擦着眼里拼命涌出的东西。
湿了一大片。

“你走了之后,宫主便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再出门。阁楼里的公子们也被遣散打发走了,宫里空荡了一大片,我们呆着无趣便寻思着来找你……谁知,途中便传来了宫中的变故。”神仙哥哥苦笑着,一席欣长的身子,微侧着,蹙眉环视了一下四周,便走至床前,弯着身子从被褥里搜着什么,半晌掏出一本册子。
那是
以前从他那儿讨来的医书,好像还是他师傅留给他的。

“这本医书里浸泡着千里寻香,以前南山圣药师为防范一些贼人便在书里浸了一些毒药和追踪散,后来我把毒粉给解了,单留了一些千里寻香。弘氰那儿也施了一些血寻咒才一起寻到你的。”

那为什么不用这些法子去找后呢……
神仙哥哥的千里寻香虽没撒在后的身上,不起作用。但还有血寻咒的不是么……咱们快些动身找啊。
死死的拽着弘氰的衣袍,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你倒是快啊……
弘氰撇开脸,红红的。
轻咳一声,左顾右盼,就是不瞅我一眼。
我着急了,
狠狠地低头,往死里咬他一口。

哎呦,他叫唤一声,
张开手臂将我搂得紧紧地,半晌才呐呐的小声说,“血寻咒得找到所寻之人的血,后的血我不曾有……”
骗人,我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给你抽过血。
骗子……

脸狠狠地被他掐了一下,
一个东西被他从怀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皱巴巴的。
用手戳戳。啥东西啊,一片红的……这料子有点像狐狸这家伙穿过的衣袍的零碎一小截……还被裁减得四四方方服服帖帖的一小块布料……
他垂着眼,呐呐的将那小块布料往我这边推了推,
我没站稳,一踉跄。
他凤眼一梢,那意思像是在问懂了没。
不懂。
他脸红了红,抖着手将那布料展开,抚平。桃花眼羞涩的往那上面依稀可见的血印迹瞟了瞟,再迅速的望我一眼,努嘴……

很眼熟
像是在哪见过,熟悉得打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顶要冒烟了。
这不是上次嘴馋,在他腿上啃那啥奇异青果子……把那葵水……弄……弄在他衣袍上的么……
还暗自庆幸他没发现。
结果,他他他……他……却当宝一样的收了起来。
怪……怪让人臊的。

“当初在途中,正是听闻消息之后才得知后湮宫被袭,匆促赶去的时候,那儿已经不见丝毫人影了。宫主……也不知道是被虏还是逃了,赝狄也不见了。”神仙哥哥,修长的指轻轻拂过医书的褶皱,抚平。

我眯眼望着他不吭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去顾及他的宝贝书籍,他就当真不着急。
他缓缓抬头望我一眼,淡淡的一抹哀怨在眼中泛滥瞬间消逝殆尽,“我寻思,怕他们对你不利,所以就加紧来找你了。我想要是后……也会这么做吧。湮儿,你在怪我……没及时去寻……她么。”
咬紧牙
心里憋着气,郁积在胸口,散不去。
不怪你,要是她,她怕是第一个也想着我的安全吧。
后……

“湮儿,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一起去找她。”手被他轻轻拉起,执在手中,沉如水静如云,眸光如水般在我脸上淌过,温柔得让人心疼。
“霁雪,难道你察觉到什么……”弘氰凑过身子,眯着眼望着我和他叠在一起的手,怔怔的,哼了一身撇开头。
“那倒未必,只是……可以肯定有人动了我的医书。”
说了半天,还是绕到了这破书上了,
这不是废话么,要是没动,这书咋能跟我跑这么远,未必成精了自己长脚跟我私奔的啊。

“你是说……”弘氰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儿。
“嗯。”
这说的是哪跟哪儿啊……两个人打什么哑谜。

“湮儿,你不知道么,这本书近日里除了你,还有人常翻它。”霁雪将书捧在手中,低头轻闻着,发丝柔顺的滑了下来,倾洒在书上,挺……挺风姿卓越、仙风傲骨的。
“这房里,除了你,还经常来了别人?”弘氰眯着眼凑近我的脸,近在咫尺。
退几步,
他逼近几步
推都推不动……寒……

耷拉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除了雀儿几个使唤丫环,来这房里的只有虞婳啊……
于是便把这前前后后的事跟他们说了,当然也包括诗楠的那一段儿。

“虞婳。”弘氰咧着嘴不大正经的笑着,“以前倒是没听过她来凤国,只是不知道花名天下的虞婳原来是个男人。湮儿,没让他沾到便宜吧。”
“没,当然没。”
死都不能让他知道我和她同睡过一张塌,泡过一次澡,吃过几顿饭……
到时候不是她亡,就是我死了。

“霁雪,你怎么看。”
神仙哥哥只是侧着身子倚在窗前,遥遥望着外面不言语,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与弘氰交换一个眼神。
缓缓说道,“西域暗刹舐的主人是魅舐,传闻是个红眸白发的男子。湮儿……你和虞婳待在一起这么久她……”
“她的双瞳并没有异色。”
“那是自然,这眼眸的颜色可以用药物掩饰。所谓毛发乃精气所蕴,湮儿有仔细看过她的发?”
沉吟片刻,很认真的盯着他清泉般的眸子说,“没有,我曾经按照你那本书的法子,偷偷配了些药弄在手上,戏谑的撩起她一缕发丝把玩过,并没有掉色。”

弘氰撇过头,诧异的望着我。
神仙哥哥浅笑着,神情骄傲,望向我的眼睛里溢满了宠溺,“这么说来湮儿早就是怀疑她了?”

没错,自逃出乾宫那一日便有所察觉了。
按道理一个青楼里的名妓春药、迷香怕是也闻得多了,身经百战。若是说虞婳不怕迷香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世间不被神仙哥哥的药迷倒的,恐怕没有几个。
那石魂散、浮生烟、迷迭香却是我按着医书一点一点配的,分量不多不少刚刚好。没道理她闻了之后没有反应。
可见,她……不,应该说是他,并不只是花魁那么简单。
还有,
赝狄的轻功心得他也能体会。
只是……若不是魅舐的话,那他会是谁呢。
不过不管他是谁,他将我藏在这青楼里定会有目的,何不和他周旋或许还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

“湮儿。”
“湮儿……不许你多想。”弘氰张着双臂将我搂得紧紧地,凤眸扫过我的脸,一遍又一遍,最后温情中却带着怒意和一丝忧虑地说,“危险的事就让我们去做吧,不准你做……你只是不要让我们再操心就行。”
“弘氰、诗楠、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用这么委屈自己,凡事还有我们。”神仙哥哥的如沐春风般的目光缓缓的轻拂过我的脸,就是刻意不去看弘氰那紧紧环在我腰间的臂,只是腰间那只手更是用力,锢得更是紧了。

“怎么又提那劳什子诗楠了。”弘氰瞥一眼神仙哥哥,赌气的将头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挠得我痒痒的。“想着他将湮儿拐着走了,我就恨得牙……”
“诗楠,还好么。”我气恼的将弘氰的头扳直,这家伙跟那狗似的,乱舔乱嗅的,平日里说他狐狸还抬举他了。
怒……
你还舔!!!
神仙哥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羽扇,执在手里,晃悠着,狠狠敲了一下弘氰的头,云淡风清那身形那动作利索得让人忍不叹为观止。
“一路上我们寻着去了乾国,谁知道晚了一步,碰巧你又走了。这把扇子诗楠要我转交给你。他说平日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要补偿。”
“那他……”
“他调查了,虽说乾国并没有参与灭后湮宫之事,不过他哥哥定是不会放弃天命女的,说不定哪天会对你构成威胁。”
恩……他哥哥我是领教过了,是有很变态。
“……所以他在夺权。想以后能抑制他哥的势力,对你找后也会有帮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要夺位谋反?这么一个玲珑体贴温柔雅致的男人要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是,头晕晕的。
不是说乾国有皇训,得王者不可得天女么?
他这又是何苦。
“湮儿,你这是什么表情……很舍不得他么。”弘氰作势用手戳戳我的脸,却没舍得用力,只是狠狠摸了我一把,“他那小子说了,他哥哥既可以不理皇训,他也犯不着遵循那破玩意了,他要得到以前就属于自己的东西。皇权……”他意味深长的瞟了我一眼,“……和你。”

屁,
这么俗气霸道的话哪会是从诗楠嘴巴里说出来的,定是这只臭狐狸添油加醋了。

转了这么一大圈,
其实我最想知道的是后的境况,可是如今却……
“弘氰、霁雪你们觉得……后……被虏的可能性大么。”

“宫主的身子近日里愈发的不行了,自你走了之后她也把自己关在房里再不让我把脉了,她的身子许久没调养应该是越来越虚弱了。若是以前就算宫中人都迁走了单凭宫主一人也能应付得过来,只是,如今怕是凶多吉少……”神仙哥哥沉吟着,缓缓望向我的目光夹杂了太多的东西,让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像是坠进了万丈深渊。

“向来与后湮宫井水不犯河水。要是平日里就算给暗刹舐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轻易冒犯,可见这次背后支持他的势力一定很强。遥国定是不可能,我们一直呆在遥国都相安无事,乾国也可以排除,如今只剩下凤国、巽国和玄国。”弘氰低头望着我眼睛亮亮的,“湮儿,反正我们已经在凤国了,干脆你便和我一起住进宫里去打探吧。”

啊?
住进宫里……
你很有钱有势么。

弘氰只是望着我笑,凤眼弯弯的,眉梢里满是傲气和风情。
拍头,恍然大悟
狐狸……这只臭狐狸是凤国的神官。我怎么就忘了……
难怪这几日总听说凤国来了一位大人物,原来是这只骚狐狸。
这么显摆的一个人,
想必以前也总会在这醉觅楼里饮酒作乐,难怪一开始才进门的时候鹊儿这么盯着他看。
没节操啊没节操……

“可是……万一后不在凤国,那不又会耽误找她的时日,让她多受了一些苦么。”
“湮儿,令各国垂涎的莫过于后湮宫的长生不老术和这徒然间转世的天命女了,如今虞婳的动机太诡异了,只有让你整容溜出去和弘氰呆在宫中才算是最安全的法子。至于宫主那边,我明日就起身去其他地方查探。”霁雪虽是说着,却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缓缓的抬手,瞬时间衣袂飘飘,修长的指尖不舍的摩挲着我的脸,像是要把我的样子深深的刻在骨子里似的。

望着身边一红一白的两个美男,
胸口堵得慌,眼睛涩涩的。
对他们,我亏欠的太多了……

吸吸鼻子,
后退一步,浅笑的说,“时日也不早了,你们先休息吧。”

弘氰那只狐狸眯着眼睛望着我,“湮儿,你把我们抛在这儿不管了么。”
神仙哥哥一席白衣翩跹,月光洒在他身上,如玉的脸庞隐藏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讪笑着,继续后退,背梁贴在冰凉的门上,
明日我便来找你们。

“湮儿,我要你陪我……我晚上怕黑。”狐狸挪着步子,缓缓的移动。
我更是被吓得贴近门板,
笑话,别以为老娘看不出你……和……你们在想什么……
怕黑,以前倒是没看见你有这怪癖毛病的。

臭狐狸一步一步的逼近,
退……
无处可退,这门……推…
笑话,我现在可是男儿身,我可不想陪你们玩眈美。
闭着眼,一狠心从衣袖里咻的一声撒出一抹粉末,摒住呼吸。

四处静悄悄
一秒
两秒、三秒
睁眼只见狐狸软趴趴的卧在了地上,那双凤眼狠狠地剜着我,可是对我够不了威胁。
偷偷瞟一眼神仙哥哥,他居然破天荒地也全身无力的卧在了床上
……咦……
怎么是床上?他刚刚不是在窗户那边么?
算了,不管不管。
他定是堤防我,所以被我下药了!
仰天长笑,天下第一毒仙子居然被我下药了,我得一世英名将流芳百世永垂不朽!
呸,说什么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他揣在怀里的药弄走,免得给自己解了还放了狐狸,那我就保不了贞操了。

走进床前
挽起袖子伸手
摸摸,再摸摸
他蹙着眉,闭着眼,随我在他怀里扫荡着,估计是正懊恼被我下药。
瓶瓶罐罐掏出了不少,
大的小的红的白的,就是不知道是些啥子东西,也不敢打开,怕毒了自己。
统统收起来。

回头瞥一眼,四肢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狐狸……
呃,似乎不太仁道。
于是屁颠屁颠得过去,抓着他的一条腿,完全忽视他苦笑不得的神情,拖着他。
好累……
真看不出他也挺重的。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摆在了床上,和神仙哥哥并排躺着。
咦……狐狸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试探的戳戳
再摸摸
好烫。

汗,
对了,刚刚给他们撒了些什么药啊。
不会是……
犹豫的将“撒毒”的手,凑到鼻尖闻闻,我说呢……恶寒……原来是春药……
前几天还跟鹊儿瞌唠这青楼的春药……就随手找她要了一包,准备研究研究……谁知道就不小心研究到他们身上了。

怎么办。
这东西也没人研究解药啊,
不过幸好药性不强……疑惑的望望满眼春色,双眸含水正幽怨瞅着我的狐狸,一股寒流直逼我后脊梁,呃……应该不强吧……
“弘氰,你不是晚上怕黑么。”讪笑着,挠挠头,“霁雪陪你啊……乖……”
于是我忒狗腿的拿起被帛,小心的盖在他们身上。
“好生睡……”
走到门边,轻轻掩门,还不忘补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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