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湖山无限远

祖国的名山大川，包括那许多不知名的小山小溪，若遇有心人细细盘点，终究是可数完的。但每一山，每一湖，离我都是那么遥远。

一

小时候怎么那么傻呢？上小学以前几乎没有任何记忆，不像我妹妹，她都记得我小时，虽然她更小。所以我一直怀疑我蒙昧太久，脑仁像鸡蛋，而开化又太晚，一经开化，想起的竟然直接便是小学三年级，一、二年纪记得的一两件模模糊糊的小事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有段时间，逢人我便提起周老师——三年级我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想得过甚，想得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他什么模样。后来上学的很多年，只要上课走神，都希望他忽然间如天神降临，在窗户外面向我招手。招手的人的确有过，然而不是招我。唉，就算他飞临窗外，我也不认得了。但我以为他应该记得我，既不像我一样鸡蛋脑仁，又比我大十一岁或者十二岁。当时他不过二十出头，喜欢我作文里的胡说八道，便赶走我的同桌，专门留下位置供他随时坐我旁边，上课说话，下课玩耍。夫说要是他一直在，你会不会嫁给他？谁知道！只一个学期他便回老家了，据说是湖南，离我千山万水了。

其实我和湖南之间的山水一程程总是可以到达的，但我能到达他吗？能到达过去吗？能到达他右手燃着的那支烟吗？那烟那次在我脸上烧起的小泡早已经平复了，毫无疤痕。

无论周鹏飞在哪里，都离我无限远了。

二

读万卷书，走万里路，气馁！我一辈子也做不到。安心做个平凡人吧，在自己的小家里，没事翻翻不深奥的书，太深奥的看着头晕。看书累了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乱窜，一切收拾干净，忽然就不甘心起来，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走走，走一步是一步，积跬步以成千里嘛，所有的杂事且放下。

翻开旅游指南，手指划过山山水水，心为之起伏、为之畅想，而终于停留在瘪瘪的钱包上。江河湖海、崇山峻岭，与我不是以千里、以万里计，我们相隔的是无法计量的时间和无奈啊。

三

长大的代价就是不断的失去，其中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亲友的逝去。

踏过的山还在那里浓重了又消瘦，到过的水虽然洄转又东流，但还有那么多的湖山未曾相逢啊，再不能抵达了，哪怕是梦里。

而我还在，让我来承担吧，身不能至的，先遣入梦，那些不相识的湖山啊，梦里一一前来，这些妩媚的朋友，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远方。

白日里有限的距离，暗夜里无限的接近，众友喧哗，我心欢欣。

四

放下。假装快要悟了的朋友说：佛说放下。

干嘛放下，我就是想去嘛。说不定青山碧水也想着我呐——矫情一下。

放下的是想去而不得的种种烦恼。去了就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吗？说不定环境污染早已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做人似山，对人似水，心中便有山水延宕不止，便真到了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大境界了。

被绕得头晕，但也听懂了如山磊落，如水上善的道理，听懂了小家是宇宙、身心是天地。但还是很不能免俗的说：还是想去触摸山的骨骼、水的肌肤，“我想去桂林呀我想去桂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