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应当发起环境公益诉讼

冯永锋

本来我想写的是人人都“可以”发起公益诉讼，临下压键之前，突然主意改了，可以，还只是在争取权力，还只是在向法律索要权力，还只是在“向权力诉说真理”，而实际上，权力是天生的，尤其是人的环境权益，是每个人的保底权益，生存权、表达权、劳动权之类的，可以一输再输，如果连环境权益都丧失了，那么人将彻底沦为其他权利者的奴役和“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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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是生来赋予的，但权力会随时被剥夺。因此，对于权力的拥有和使用，需要每个人自己的争取和践行。你使用了你的权力，你的权力在你使用的那一刹那，可能就与你形神合一。如果你只半心半意地使用了你一小半的权力，那么其他一大半仍旧龟缩在权力控制者的手掌心里。

权力又是会增值的。你自己的权力不使用，赠送、上贡给了其他人，其他人的权力就翻倍起来，就平方起来，于是你的权力值越来越卑微，他们的权力值越来越庞然大物。你自己卑微了也就罢了，那是你罪有应得，活该卑微。但由于你的拱手相送，让他的权力值比其他的人，也凭空地强悍了不少。于是惹得其他本来权力正常的人，在这样在权力怪物面前，也显得卑微起来，于是，原本守恒的世界，从此失衡，原本权力相对等的世界，在你的助纣为虐下，变得动荡不已。风的吹送，缘于气温之间的高低，导致“气压”有差异，人的诸多互相侵占，就是缘于“权力压”，权力高压者，势必要向权力卑下者发威撒泼。

权力高压在身者，最擅长做的是，就是权力和资源归我，困难和伤害归你。庞大的体型加诸多高科技武器的装备，天然的高压加外部其他人的反衬和助威，导致任何想要有些许抗议的人，都会在瞬间被捻为粉碎，被压成肉泥，被拖成残废，被摔成重伤。

权力被收取到他身之时，就是困难转移到我身之日。权力越多者，资源拢取越多，困难越少，生活每天靠频繁的上供来滋养，稍有困难则马上推脱给权力小人物。而权力小人物本来就已经诸多困难压身，一次又一次地，努力起身，化解、消纳、转移、忍受权力高压者随意率性地制造的诸多别出心裁的困难。有些困难，仅仅是其为了一次偶然的取乐，有些困难，则是其对自己率性决定的后果的故意叛逃。

过去几千年来，普通的公众都在扮演权力和资源被掠夺者的角色，他们自己是被掠夺的对象，他们身边的环境更是被掠夺的对象。少数的资源掠夺者，汇聚在一起，心明眼亮地拼合成了资源兼权力占有集团。由于他们占有权力，可以对资源进行随意的组合、揉捏、离析、废弃等诸多不用担心后果的行为。由于他们占有资源，可以让权力显得更傲慢，更特殊，更诱人，由此吸引着想要沾光者不停地投诚和下跪。

在很多时候，当社会欢呼自己获得一点点资源控制权、生命表达权、自由发展权的时候，人们已经没有遐思去想，为什么在某个特定时刻，会有些权力被挥洒出来，让不太可能被公众拥有的权力和资源，一时之间被公众临时性、暂时性、偶然性地享有？不过如果真的有心去想一想，也许就明白了，其实是这权力控制者在挥霍资源之后，面对胡乱挥霍之后产生的灾难和崩溃——比如经济灾难和人心崩溃，一时无法回天，不知如何解决。承诺的话再也没有人信，下的政策文件被人们当成废纸，享用权力的过程在公众看上去分外的炸眼，于是，为了避免这灾难和崩溃引发的社会冲突剧在一夜之间上演，就想出了把困难和资源同时抛弃给公众的“创新之举”，人们在紧紧地把握这一丝丝权力生机的同时，也把灾难和崩溃所带来的社会风险给化解了。

于是，权力拥有者们再次可以更加安全、坦然、毫无罪恶感地加剧挥霍的频次和深度，直到下一次灾难和崩溃的来临，逼迫他们再次让渡。每一次让渡的过程，都是权力者再次提增能量的过程。他们能量提增的速度，永远超过公众在后面赶超的速度，因为他们永远是轻装上阵的，稍有困难，就甩弃给公众。公众必须不停地慢下步子，俯下身子，帮助消化完这些腐躯烂肉，才可能获得一点点前行的机会。

中国的环境灾难和环境崩溃时代已经来临。这个时代有两个鲜明的特征，一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环境灾难受害者，在全世界，可能没有一次环境灾难事件，能够让全国人民共同受难。这个环境灾难的涉及范围之广，持续时间之长，隐秘程度之深，觉察及承认的时间之晚，都是前所未有的。二是中国所有的生态系统都已经崩溃，无论是森林、湿地、草原、沙漠还是河流、海洋、空气、阳光、土地，环境污染和物种抓捕，让这个国家的生态系统已经丧失了最后的复原的希望。

在这样的时代，灾难无处不在，崩溃无处不在。每天出门的过程，就是目睹、享用、体验、回味环境灾难的过程。每天饮食男女的过程，都是忧惧环境灾难还有没有可能再加剧一度的过程。

在这样的时代，人人都只有一个机会表达自己对环境保护的关注和愧疚，那就是，无论法律允许不允许，无论证据充分不充分，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都到所在的“基层法院”门前，去要求立案，去对当地的政府，当地的企业，当地的环境破坏者，发起环境公益诉讼。

甚至我们可以尝试着起诉一下自己，起诉一下邻居，起诉一下小区的物业，起诉一下村庄的村支书，起诉一下居委会主任，起诉一下汽车司机，起诉一下商场老板，起诉一下饭店的店主，起诉一下环保局，起诉一下监察局，起诉一下媒体——起诉一个你认为值得、可以、需要、可能起诉的人，可能起诉的单位。

而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至高无上的“立法院”却传来让人不安的消息。他们说，没有人有发起环境公益诉讼的权力，除了一个叫中华环保联合会的组织。这个组织，熟悉他的人知道，它们是环境保护部直属的“民间环保组织”；这个组织，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们的会员，不是企业家，就是官员；这个组织，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们在给很多企业颁发“环境友好”的牌匾；这个组织，很多熟悉他的人知道，他们有编制环评报告书的资质，每天都在利用编制环评报告书的机会，给自己创收。（2013.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