藠  头

藠头又叫薤，除了出现在古歌及诗词里，平时没听过如此称呼。我的父母把藠头称作鹅头葱，或者因为长相类似鹅头上的那团突起？

曾经没有正眼瞧过藠头，一层层的皮，每一层都散发出一股强烈的生臭味，让人如何敢嚼，又如何下咽？妈妈极爱吃，我小时候认为，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碟盐渍藠头登上饭桌，我和姐姐皱着眉，撇着嘴，听妈妈咔嚓咔嚓地嚼，忍受着那难闻的味道放肆地攻击我们的鼻子。问妈妈，你吃鹅头葱相当于我们吃什么？妈妈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鱼。我和姐姐面面相觑，我俩是属猫的，可知这鱼的份量该有多重，妈妈眼里的藠头，居然已达到了这个级别？

不吃藠头已多年，几年前才开始与它亲密接触。看上去色白如玉，吃上去辛香脆嫩，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的体会，一吃上还丢不下了，仿佛一冷落了多年的人，猛然间发现了此人的好，不由一叹，竟然，错过这么些年。

从此，便在藠头坐着菜挑子进城的时候，盯紧了它。

藠头买回家，通常是用来做泡菜的，坛子里泡过三两天后，就可以吃了。盛藠头的碗里，如若还有一起从坛子抓出来的酸萝卜、泡豇豆，最早吃完的，仍是藠头。糖醋藠头也做过，用盐将洗净的藠头腌制半个小时左右，放两勺米醋，一勺白糖，还可加少许酱油，视原料的多少以及自个儿的口味，来定夺调料的份量。拌匀后置于密封罐中，几天过去，拈出一个来，嗯，好吃，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里，一丝丝辣味，在齿颊间畅快地迂回。也可将藠头拍破或切成薄片，盐巴腌一腌，断生后，来点酱油、醋、辣椒油、花椒油、味精，搅拌的时候，喉咙偶尔会“咕咚”一声，做做吞咽的运动。

藠头并非只适合做泡菜、凉抖菜，炒回锅肉就值得一试。将平日惯用的蒜苗、豆豉以及干豇豆节节暂且搁置一边，用切成片的藠头去会一会回锅肉，又是一番风味。五花肉煮至断生，捞起切片，锅内放少许油，肉片下锅煸炒，出油微卷后，放上一勺豆瓣酱，切碎的姜、蒜也下锅，炒香了，再倒入藠头一并翻炒。半肥瘦猪肉熬出来的油，不依不饶地缠上了藠头，那滚烫的情愫让它收敛了有些火辣的脾气，变得温和。装盘上桌，嘴巴里，藠头软糯，一片片肥而不腻的肉，倾吐着香辣的油。

另外，炖汤的时候，特别是炖鹅鸭之类，加几枚藠头，泡过的、新鲜的都行，那汤，浓香里渗透着些微的辣，喝起来无油腻之感，不伤人。解腥增鲜，藠头有料酒之功效。

藠头还有祛病的功效。可通窍行气，降脂消炎，还可预防心血管类疾病，不仅如此，还能延年益寿呢。宋人张耒对养生颇有研究，写过许多关于保健养生的文字，《种薤》一诗道：薤实菜中芝，仙圣之所嗜。轻身强骨干，却老卫正气。古人将藠头比作菜中的灵芝，灵芝是何物？白娘娘盗取了仙鹤童子看守的灵芝，把被吓死的许仙给救活了。说藠头乃仙草固然夸张了些，保健菜的说法实不为过。

爸爸有个战友，最初因肠胃不好而吃上藠头，后来，喜欢得什么似的，家中一年四季不缺此物。知道他有这个嗜好，请他吃饭，泡菜坛子有藠头的主人家，都会为他备上一碟。退休后，老头儿去了深圳的儿子那里，让他不习惯的，不是气候，不是语言，不是那密匝匝的摩天大楼，而是因为藠头。住了个半把年便回了家，在家里，即便不是藠头上市之季，也可以到离城六七公里的乡下，去扒拉老家亲戚为他窖藏着的藠头，那些藠头，个个洁白晶莹，跟刚从土里出来一样，根须上还拖着新鲜的泥。藠头又好吃又治病，实为世间难得之物，看来已经顺着老头儿的舌尖住到他的心间去了。那老头儿说，他这辈子是离不开藠头了。

藠头纵有诸多的好，它众所周知的缺憾亦是无法回避的，就是吃过之后，嘴巴里的那股味儿，很是不招人待见。但所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人家美神维纳斯还断着手臂呢，世上哪去找完美？想一想，心中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