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戴军就知道自己要过的生活，跟普通人不一样。考上高中那天，他掐指一算，还得上7年学，就不想活了。跑了三家药店，买到７片安眠药，回家一口气吃了，又写了遗书，就躺下睡了。等到父母回来，看到遗书，把他扯起来一通猛摇，他眨眨眼，醒了，跟父母说：“我不想上学了。”从此，他转道而行，面朝梦想，春暖花开，像沙漠中的游牧民族，从一个绿洲，迁移到另一个绿洲。７片安眠药，放了戴军一条生路，也放了他的梦想一条生路。

http://s14/middle/6aba45a7ta853114c43ed&690

戴军，同时主持着《超级访问》《春花秋实》等数档节目，曾被《新周刊》评为最佳谈话类主持人。又在话剧、影视、出版领域，均有涉足，且处处花开，成绩颇丰。他的工作经历，有２０多种，数量之多无人可及。他的人生，刚至正午，已成传奇。而所有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在他的讲述里，都化成了――生之趣。

一，戴军打工传奇

１，在所有做过的工作中，要说最传奇的，应该是在非洲做餐厅经理了

“当时我正在深圳唱歌，一个台湾老板觉得我不错，形象挺好，就让帮他做酒店管理，我说好啊，好啊，就去了。”

于是，戴军成了西部非洲，利比里亚的一个中国餐厅的经理。“不好玩！说是做酒店管理，可也没什么好管理的，当时那边正打仗。酒店在使馆区，我基本上躲在里面没敢出来。每天要做的事，就是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战况，这边冒烟了，那边又被炸了。然后托着下巴想，嗯……什么时候会打到这里来呢？我什么时候会走呢？今天会不会有人来吃饭？三个月之后，老板来电话，说你们全体快逃吧。我们就赶紧关门逃难，头也不回地逃到了邻国。”

当年在非洲，戴军走了很多国家，有很多故事，可是他只“小气”地讲了这些，其余的，想自己留着写书，会像三毛的《撒哈拉故事》一样精彩。

２，如果能再回到从前，我希望能去训海豚，那是我非常喜欢的工作

“如果能再回到从前，我希望能去训海豚，那是我非常喜欢的，也是我要过的一种生活――流浪。”

戴军说自己是天生的“背包客”，就喜欢坐着大棚车，一个一个城市的往下走，永远没有目的地，永远走不完的路。“出发时，先给海豚涂满凡士林，防止它皮肤脱水，然后装车，晃晃悠悠就上路了。”

戴军上初中时，哥哥正在大学学地质，经常到全国各地搞堪探，得此游历各地的大好机缘，戴军便经常逃课去找哥哥。“只要他打电话来，说我现在庐山或哪里，我就说，好，等我！马上买火车票就去了。他在的地方，不是城市，也不是风景区，肯定是庐山的某个水晶矿区，他们在那里挖水晶。”至今，戴军还一直保留着许多水晶原石，“我好喜欢石头，我哥经常拿块石头给我，说这块石头里面是水晶，我就把它小心地收起来，一个人在家没事的时候，看着它总想：我要把它砸开！可也只是想想，存到现在，那些水晶还是好好的呆在石头里。”

野外生活，简陋而艰苦，可戴军从不觉得，居然还以此为乐。“很好玩，我第一次住的是简易地震棚，外面下雨，里面也下雨，然后水盆就漂起来了，我就坐在床上，看锅碗瓢盆在水里‘走来走去’。”

《超级访问》李玲玉做嘉宾时，她讲到人生经历，戴军欣然见到“同类”。“她的人生，可以用三个字概括：在路上。那么多年，她所有的磁带唱片，一张都不留，去任何地方也不拍照片。我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在路上的人，背着双肩包，所有家当都在里面”

及到２０００年，倦鸟终于归林，戴军在自己３０岁生日时，在北京买了套两居室房子，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结束流浪生涯，安定下来，戴军把以前的东西，丢的丢，送的送，其中有一箱磁带，是他在山东电视台做主持人的录音，想想现在谁还会听录音啊，就丢掉了。“可现在我开始觉得，那些东西都是有灵魂有生命的，它们一定在找我，我常常梦到它们问我：为什么不要我们了？醒过来后，特别难过，‘噢，我已经不再流浪了，有家了，有衣柜了，我开始收集我的照片了，我的旧物了。’”

３，最痛苦的工作，是做流水线，人的自信就在这时候被打垮了

在戴军的经历中，最痛苦的工作，是做流水线。那段日子遭的罪，对戴军来说，简直是恐怖。流水线要求的速度很快，设计的座位高低，又全是按照小个子的标准，个子高大的戴军坐在那里，必得弯腰低头，加上眼睛不好，活儿到他这里，经常就堆积起来。

“然后线长就开始骂我，很难听很恶毒，他一骂，我就更紧张，更手忙脚乱。那时候还小，完全没有反击能力，人的自信就在这时候很快被打垮了。他就站在你座位旁边，堵着你骂，每天来骂。前边的人货走的快，就在你这儿堆着，后边的人没活干，等你这儿的活往下走，然后，我挨骂时，前边后边的人，就都跟着看笑话。”

这样的精神摧残，让戴军如坐地狱，再也无法忍受，以至后来找到工段长，主动要求去做搬运工。“再重的体力我可以做，实在受不了人家骂我。”

４，做老师，那是瞎掰了。当时给人家上舞台表演课，挺过瘾的

问起戴军做老师的经历，他说：“那是瞎掰了。当时给人家上舞台表演课，教新歌手，怎么跟媒体进行语言沟通，到电视台录像，怎么找机位。还挺过瘾的。”台上讲课的戴老师，演一段，唱一段，简直是在做个人秀。“上课时，我会讲很多故事，我觉得我是一个好老师，他们当时特喜欢上我的课。”

据说有一次，戴军被请去理工大学做演讲，一个人在台上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边唱带说带耍宝，场面极具感染力，以至让偌大的阶梯教室，挤得人满为患，出现交通拥堵的状况。

二，戴军神思录

１，我这人喜欢突发奇想，说很多怪话的那种人

戴军精力充沛，常在工作间隙，给身边的人讲段子，有些是别人的经历，有些干脆自己就是那个主角。

话说当年，马不停蹄各地走穴演出的戴军，有一次坐班车迟到了，眼见着汽车慢慢驶出车站，便心有不甘，就抓着包袱，边追边喊：“师傅！师傅！等等我！”听见喊声，车中乘客有好事者，伸头于窗外，冲戴军喊：“猴哥，别追了！师傅不要你了！”

问起此事，戴军乐了，“这是真事。平常我这人喜欢突发奇想，说很多怪话的那种人。很多事儿不可乐，可我会在那儿乐半天。”

非典期间，戴军恰在上海，感觉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轻闲自在。“想去唱ＫＴＶ了，就一个人去唱；想去看电影了，就天天都在电影院坐着，那时候还没人敢出门，就我一个人，像包场。”非典一结束，戴军又做了一件“特别疯狂”的事，“办了个签证去香港玩，到了香港一看，好开心啊！除了香港本地人，没几个游客。五星级酒店５００块钱一天，很便宜。一个月后，房费就长到了１８００元。我这人特别‘事儿’，就打电话过去问：你们的房间现在多少钱一天？噢，１８００元。好高兴啊！然后电话一挂，自己就拼命乐。”

２，我喜欢一个人坐在路边，看人，不知为什么特别喜欢“众生相”

闲暇时，戴军喜欢写很好玩的文字，在心里自己跟自己玩；喜欢一个人坐在马路边，看过往行人，这时候的戴军，有些忧郁，有些落寞。

秋天的上海，南京路边的星巴克，那天的太阳特别好，“我觉得所有的风，从我身体里穿过去，我整个人是空的，是薄薄的一片，没有五脏六腑，阳光晒着我，人都成了透明的，躯壳里面空荡荡的感觉，觉得很寂寞。”此时的戴军，极需诉说，便打电话给搭档李静，“那天她正在兴高采烈地，跟朋友逛Ｓｏｇｏ，接完我的电话，她就很忧伤地跟人家说，我们回去吧。”

还有一次，戴军和李静逛西单，是个夏天的傍晚，太阳慢慢落下去了，晚霞很美，从西单地铁隧道上来，戴军就跟李静说：“我们就坐这儿吧！”于是《超级访问》的两个主持人，就那样大大咧咧坐到了路边，饶有兴趣看着地铁口的行人。“很有趣，我们分析这个人去做什么，那个人干嘛呢，他的衣服搭配存在什么问题。然后，地铁口就走出一个人，是我多年前的朋友，他很怀疑地走过来，‘哎，你不是戴军吗？怎么坐在这里？’我说，他们说今晚有流星雨。实际上是我瞎编的。‘是吗？’那人说完，就一路将信将疑地看着天空走了。他走后，李静就在那儿狂笑，她说你的表情，就让人觉得是真的。”

３，一个男人可以为别人的故事流泪，但不可以为自己流泪

１９９５年，以一曲《阿莲》走红的戴军，事隔多年，再一次成为名人，做为《超级访问》的嘉宾，坐在访问席上时，他一开场就说：“今天我不流一滴眼泪。”那期节目，不管主持人如何煽情，戴军总是用一个个笑话绕了过去。

“一个男人可以为别人的故事流泪，但是不可以为自己流泪。我很平淡地讲自己以前的故事，像看另一场别人的生命，也是对自己的人生，从上往下的俯视。只有当你仰视从前的时候，你才会自己把自己感动哭了，觉得以前怎么会那么惨？”

那期节目播出之后，最受震动的人，是戴军的妈妈，她不知道儿子居然吃了那么多苦。“做那期节目时，我就在想，如果再回到从前，让我选，是好好上学，过衣食无忧的太平日子，还是到处打工去流浪？我还是会选择流浪。这整个的过程，虽然苦，可我是享受的，我很快乐，为什么要流泪呢？我在少年的时候，没有少年维特式的烦恼，特像三毛，一出门，天那么蓝，地那么宽，我是只小鸟，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三，戴军奇事录

１，用自己攒的３块９毛６，买了条过年穿的新裤子

小时候的事，戴军有些模糊了，只记得家里很穷，爸爸是炼刚工人，又浑身是病，永远只拿六成工资，而家里又人口众多，有外公外婆，还有外婆的妈妈。而最近，戴军在和妈妈的一次聊天中，无意中跟自己“懂事却令人心酸的童年”，撞了个正着。

“她说的那些事，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听了特别想流泪。她说，你知道吗？你小时候很懂事。家里没钱，买菜回来，剩下一两分钱都会给你，看电影，买吃的，就都用这个钱了。有一回过年，她跟我说，家里没钱了，今年过年没有新衣服。然后，我就噔噔噔跑到自己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手绢，打开来，里面全是一分的硬币，一共３块９毛６。她说一辈子都忘不了那３块９毛６。她带我到布店里，售货员特别好，一分一分地数了那３块９毛６，剪了块布给我们，我妈就用它给我做了条裤子。穿上以后，我特别珍惜，绝对不让膝盖碰到地，人家碰我一下，我会立刻闪开，说：‘不要碰我！’我妈说，你从一年级到五年级，学费我们一分没有帮你交过，都是平时给你的一分两分的零花钱，你攒起来的，存到第二年开学，就是学费了。从小你就很厉害，我们没为你操过任何心，你也不生病，没有病历卡，也不惹事闯祸。”

２，我小时候，跟我哥在上海旧书店，偷过书

听到妈妈说自己从不“惹事闯祸”，戴军想起一件事，跟妈妈说：“我跟你坦白一件事，我小时候偷过书，跟我哥在上海旧书店。是一两年级的时候，一辈子都忘不了。偷的是《剧本》，是５０年代初老话剧的剧本，那时候根本就不懂呀，但就是迷的不得了，没钱买，就把书藏到衣服里面，带出店来。我把书从袖子里拿出来，说刚才拿的，我哥拉上我就疯跑。”

迷上剧本的戴军，梦想着有一天，能有人把自己带走，去演戏。“我小时候长得像潘冬子，很胖，眼睛又张不开，可我哥漂亮，高高瘦瘦，眼睛大大的，像外国人一样。人家追到家里，请我哥去演戏，我就拽着人家喊：‘我要演戏，我要演戏！’人家斜眼看看我，把我往旁边一推，又去拉我哥。”

３，跑了三家药店，才买到７片安眠药，只好将就着吃了

戴军天性乐观，从没觉得有哪条河淌不过去的时候，惟独初中毕业那年，他觉得没法再活下去了。

“我只自杀过一次，初三毕业那年，考完中考，我爸去学校开家长会，我掐指一算，马上进高中，然后大学４年，还要上７年学！就不想活了。那时候，脑子里想的东西特别怪：我现在学的这些物理、化学，将来用的着吗？用不着的东西，为什么要花７年时间去学它？后来思考的结果就是：不活了！我就跑到药店，跟人家说买一瓶安眠药，售货员看看我：‘神经病啊，买一瓶干嘛？’我说刚考完试，睡不着觉。‘那两颗够了。’所以，我跑了三家药店才买到７颗，回家一口气吃下去，又写了遗书放到桌上。等爸妈回来，看到桌上放着我的遗书，就狠劲摇我，摇摇摇，就把摇醒了。我说，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工作。”

戴军当时考上的那所高中，升学率９８％，而那７颗安眠药，从此让他的人生悄然转弯，向着他梦想的方向走去。多年之后的今天，戴军说出了另一个“我要工作”的理由：“从小，我的感觉就是家里穷，没有钱。那时候，我哥正上大学，他需要用钱，我想我应该来挣钱养家。”

四，戴军奇情录

１，我原来的女朋友，也是像我这样的人，特别像三毛

一直以为戴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孩，是他歌中唱的“阿莲”，可是他说：“不是，她是‘三毛’。”

喜欢流浪的戴军，幸运地遇到了一个“三毛”式的女孩。那时候，两个人在深圳唱歌，一有余钱，就四处旅游，钱花光了，回来再挣，有时候坐火车出去，回来时因袋中所剩无几，只好坐船。“好传奇呀，两个人就这么走，一路走，一路吃，我们都喜欢吃路边摊，哪脏哪破往哪钻，一闻到香味就钻进去，激动地大吃大嚼，吃完再接着走。”

可是终于有一天，女孩说：“我年纪不小了，要结婚了。”戴军愣了，知道自己给不了对方婚姻，两人大吵一架，仍是好朋友，不同的是，女孩成了别人的新娘。“两个人都愿意这样四处流浪，人只有在年少的时候，才有精力去完成这样的梦想。所以她老公到现在都吃我的醋，觉得我们之间的故事，他一辈子都没法比。”

“听别人说，她现在都没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们一直通电话，有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跟她说，但不会见面，见了面，再讲以前的事，大家都会难过，不如在心里怀念。在我心里，她已经成了我的一个家人，更是心中一辈子的恋人，之后的任何一段感情，都会拿她去比较。”

２，我妈给我树立了榜样，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快乐

人生总有缺憾，戴军说他的缺憾是感情，“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一个对我来说，合适的人了。去年的时候，我还在想：就算我得到全世界，没有人爱我，有什么用？现在不这样想了，我学会了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我妈给我树立了榜样：一个人也可能过得很快乐。”

戴妈妈一个人在上海，生活过的丰富又快乐，谈及此事，戴军眉飞色舞，透着骄傲。“你知道她有多快乐吗？早晨去公园跳国标，跳了一年多，就参加全国比赛，还拿了个三等奖，很神奇。每天在外面跟一帮老姐妹旅游，生活排得满满的，上次回上海她都没时间见我。”

看到妈妈这样，戴军很开心，而让他啼笑皆非的是，妈妈有次在电视上，看到儿子眼袋有点大，就自己先做了个眼袋，看效果好不好，好的话，再叫儿子去做。戴军特开心地描述着：“你听说过没有？她说：我帮你做个试验，另外一点嘛，我也不能丢你的脸，戴军妈妈还是年轻一点好看。哈哈，我说你想太多了！”

人，本来都是半个贝壳，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寻找另一半。然而戴军说：“一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时，只长着一支翅膀，需要找到另一支才能飞翔。可是，有时候，找到的那一支，其实是一顺边，只能在原地转着飞。你要做的，就是割舍掉那一支，再自己努力长出另外一支。我和我妈都是努力长出另一支翅膀的人，只有这样，你才能自由快乐地往前飞。”

３，我和李静的关系，属于那种吃饱了饭没事，就窝在一起的朋友

《超级访问》里的戴军和李静，来言去语，配合默契，如天生一对欢喜冤家，于是很多观众给他们去信说：“你们俩个那么合适，为什么不谈恋爱？”

戴军的回答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李静的回答是：“我不会把要求降到那么低。”

所以直到现在，两个人都互相欣赏地看着对方，心里发誓做一辈子的好搭档。

“我们两个人很难分开，我们的关系，不仅仅是搭档，更是那种吃饱了饭，没事就窝在一起逛街、旅游的朋友。从创业之初到现在，我们共同走过了那么多难忘的日子，即使没这个节目，我们也会是很好的朋友。”

最近由于李静怀孕，肚子显得日益“丰满”，却仍坚持工作，这令戴军颇觉危险，“棚里空气不好，挺为她担心的。她心态倒是蛮好，看到我说，你怎么一次比一次瘦。我说，根据物质不灭定理，有人胖了，自然就会有人瘦。”

 采访手记：

听戴军说话，直有种“生死契阔，而其乐无穷”的感慨。他能从庸常中见乐趣，从无聊中见生机。套用一句名言就是：世上本不缺少乐趣，缺少的是发现乐趣的眼睛。戴军就长着这样一双眼睛。他的讲述娓娓而来，流水一样，却又能于无声处响激雷，爆出包袱，是典型的冷面笑匠。

想说更多对戴军的感受，可又说不出，像棉花糖，慢慢化到嘴里，丝丝缕缕都成了心头的甜与香，直让人感叹：这样的一个上海男人，有着细腻精巧的内心世界，又有着广阔浩淼的欢喜情怀，不容易！

文／　陶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