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京城门的儿化音
北京方言的儿化音是个复杂而有趣的话题。即便是老北京,若不做专门研究,也很难明其就里。但他们能说会用,属于日用而不知。本人非北京话专家,仅凭个人体验觉得北京话的儿化音没有一定之规,貌似无迹可寻。若想当然地套用,多半会犯错。
当中有一条大概可作参考,凡带有小、弱、低、矮等属性的加儿音。比如“大姑娘”与“小姑娘儿”,“大人”与“小孩儿”、“小大人儿”是较明显的例子。再如一般说公园儿、花园儿都加儿音,但若换做宫里则绝对不行。故宫里的“御花园”不能说成“御花园儿”,“颐和园”不能说成“颐和园儿”。皇家的东西至正至大,不能视之等闲。这或许是悠久的礼法与敬畏价值观在北京人头脑中形成的思维习惯,凡庄严宏大者不能儿化,其他则可随机随意而定。
本人跟曾外地朋友开过玩笑。晚上约饭局,我问他到哪儿了,他说“前门儿”,我问:“谁家的前门儿?”见面后我告诉他,北京的民居店铺,可以说前门儿后门儿,正阳门之前门不能加儿音,因为它“大”。
旧京城是内九外七共十六座城门。“内九”是明成祖朱棣于永乐十五年(1417年)定下的盘子,为正阳、宣武、崇文、朝阳、东直、阜成、西直、德胜、安定,周围共四十里。“外七”是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拓建而成,为永定、左安、右安、广渠、广安、东便、西便。此七门环京城南面,转包东西角楼,长二十八里。(所据《光绪顺天府志》)
内九门一律不能加儿音。外七门有四座要加儿音,即西便门儿、东便门儿、广渠门儿、左安门儿。东西便儿门容易理解,原本就是个“便”字,该加儿音。广渠与左安则须多说几句。
广渠门儿,老北京又叫“沙窝门儿”或“砂锅门儿”。这个音什么意思,怎么来的没有定论。瑞典人奥斯伍尔德-喜仁龙《北京的城墙和城门》(1924年出版中文译本)一书中即把广渠门记作沙窝门,并描述其“是北京最冷清的城门,位于外城北部一片相当荒凉的地区”。
广渠门儿位于京城的东南郊。早年那一带地势低洼,成片的荒凉沙地,人烟稀少,城门亦小而低,不是要紧地界儿。其地位与气象明显低于其他城门,久之,它因此被儿化。
左安门儿在《北京的城墙与城门》中写作“江擦门”,老北京又叫“江苏门儿”。北京人说话有语速快、吞字、轻声的特点,很难辨清准确字音。有人推测,“江擦”是“江泽”讹音。缘由是左安门儿内有龙潭湖,城外是萧太后河、十里河儿、八里河儿等,水系沼泽连片,地势低矮。虽然它与右安门相对称,但远不及右安门热闹繁华。左安门儿一带的住户与人口流动与广渠门儿差不多,冷清而不为人瞩目。由此左安门儿加了儿音。
所以北京的“内九外七”,只有四座城门加儿音,或者说必须加儿音。东西便门儿若不加儿音,听起来相当别扭,老北京甚至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反过来,其他十二座城门则绝不可加儿音。若“德胜门”若说成“德胜门儿”,“永定门”说成“永定门儿”,不光逗人哈哈一乐,而且把京城这两座地标给矮化了,失之严肃。
眼下北京,“这菜没味,加点味儿精”,“我不吃炒肝,我喜欢熘肝儿尖”,“胡儿同”,“逗闷子玩”,“大嗓门”,“写了一篇稿”之类的别扭话比比皆是。有些特意标榜的京味儿作家在其大作封面竟也是“京味作家”,猛一听以为“精卫填海”改行了。照这路子下去,旧京的“内九外七”早晚得被闹哄成私家宅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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