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无量，好色无胆。这是多年老友对我的评价，我不信这就是盖棺定论，再无法改变。这些年来，我苦练酒量，天天满杯，当然是红葡萄酒，每晚一杯，几无间断。至于好色，我打小好色，不管男女、饮食还是包装，只要好看，就生欢喜。
我曾尾随一个路上遇到的女同学，只因为她有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还在头顶扎了一个冲天的马尾辫，那种朝气、阳光、青春的标签，全部包裹在她身上，同样年纪的我也扎了马尾辫，但我怕疼，不肯扎得那么高。我的眼睛也大，但没有神韵，还在八九岁，奶奶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弟，叹息道：“你们这姐俩可真是长倒了，你看你弟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再看你这眼睛，虽大无神，跟死鱼眼珠子似的。你俩的眼睛要是调个个儿，就好了。”谁家孙子谁家爱，奶奶明明爱我，却当着我的面讲出这般刻薄的话，很是伤我的自尊，哪怕人到中年，亦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好看，是全身最大的败笔。
但凡遇到眼睛漂亮的人，总心生羡慕，觉得他（她）们有灵气，尤其是人到中年后，眼睛还好看的人，要么善良得包容一切；要么就是看穿世事却依旧热爱生活；要么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从小到大都有人准备齐全，一点不操心，而且生活优渥，非单纯至此，否则就从珍珠变成死鱼眼珠子。可是那时我还不到10岁，怎么可能经历过什么磨难，凭啥就说我长了个死鱼眼睛呢？不忿，不认。
那天在路上遇到的漂亮姑娘，后来成了我的同学，一起住校三年，一会吵架，一会和好，直到30年以后，我们还是很要好的朋友。虽然远隔千里，一旦有什么事，都会想到对方。有时还会怀念那些她放学不回家，提前跟家人说在我家住的日子，两个人一起鼓捣吃的，甚至还偷偷学大人喝酒。
那时我家酒类丰富，从果子酒、白酒、啤酒，无一不有，爸爸正管着一家酒厂，有时会拿回来一些样品，或者单位分发的各种水果酒——山葡萄酒、蓝莓酒、山楂酒，反正五颜六色煞是吸引年轻的我们，趁家人都不在，我俩常常开了一瓶酒，并不在乎酒的味道，只要是酒，就证明了我们已经长大。
那时我爱极一款绿豆酒，颜色淡绿，青中泛白，像极年轻的岁月，有种廖阔的清浅，无忧，却偏偏要找点忧愁。其实人是很怪的动物，又怕痛苦，又愿意主动去寻找痛苦，在一个接一个的痛苦里慢慢煎熬，直到枯萎。绿豆酒是有点微甜的，特别清香，感觉喝下去后，不仅仅全身血液流速加快，好像还有解暑的作用，反正喝完心底清凉，两个人说着话就睡过去。
醒来窗外满天星斗，我们竟睡了一整个下午。如今的我别说睡一个完整的夜晚，就是午休时能睡上半小时，都感觉是老天的恩赐。年纪越大越舍不得睡，只怕一睡就再无法醒来，又或者，想多抢点光阴在手上，能够控制把握的，也就是不多的岁月。就像路口总有晒太阳的老人，有的被保姆推轮椅出来，有的一步一挪的徐徐移动，皆是奢望着留下人生最后暖阳，对这个世界饱含热爱的人。
高中三年，同宿舍的姑娘尝遍了三十多款酒，当然最多的是啤酒，虽然我是一喝就醉，酒量只是一瓶的量，可同学有几个强的，喝上四五瓶面不改色，全无感觉，我很佩服。虽然酒量不好，我却是最喜欢喝酒的一个，每周都要偷偷往宿舍带酒，偶尔白酒，多数是水果酒。
水果酒以其颜色各异，颇有想象空间，味道稍甜，是女人们喜欢的类型，等到工作以后，才知道不甜的干型葡萄酒最有性格，整个葡萄酒的产业链都很有文化内涵，正适合追逐时尚，又向往健康生活的青年、中年的首选。老年当然只爱白酒，酒杯一端，烦恼全消。
那时同学特别喜欢来我家，偶尔换一次别人家，因为总来我家，会让同学们感觉欠我太多，毕竟要在这里吃喝，不是小数目。好在我家冰箱总是满满的，每次都让同学酒足饭饱，满意而归。可能从小我就爱热闹，不喜欢一个人呆着，后来读历史故事，孟尝君、春申群、平原君、信陵君都喜欢门客无数，其实，还是怕寂寞吧。
年少的理想就是家里永远热闹，永远不要为吃的喝的不好而发愁，最好是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可惜，到如今这理想还处于梦想阶段，一直未能实现。当然，如果吃的不讲究，喝的也随意，这理想实现并不难，一瓶二锅头才多少钱，两三个时蔬配上猪肉，又能用多少钱？可是我们都长成了中年，都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哪是平常一烹一饮可以接受的？
欲望不段增长提高，而能力却原地踏步，这是人生痛苦的源泉。
朋友的孩子报考英国的大学，首选帝国理工，然后是UCL（伦敦大学），华威、国王学院、曼切斯特大学，我问为何不报剑桥、牛津，反正只是报，万一就录取了呢？她很遗憾地叹息，说是错过了报考时间，如果想报，只能延迟一年。一年不长，可也不短，她不肯等，因为这等待中变数太大，大到我们无法预料、掌控，只能随着光阴快速地抓住自己能抓住的，至于未来，无法把握。
朋友发来一段古代婚礼证词，细读之，缓缓动容。“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谐鱼水之欢，共盟鸳鸯之誓，短短几个字，将婚姻维系的本质宣告，夫妻一心，在外端庄，在家温婉，性爱和谐，互相依赖信任，永远不变心。现代人看多了文学电影电视剧，以为浪漫就是真正的爱情，等到走进了婚姻的大门，才发现对方睡觉磨牙，吃饭放屁，而且不刷牙不洗脸就上桌吃饭，刚刚开始时还觉得对方像个孩子般可爱，可时光无情，到最后都成了罪，成了怨。
独身有独身的好处，可以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而不用考虑另一个人的感受。我劝45岁未婚的女友，就这样老去，挺好。
加载中，请稍候......
喜欢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