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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已唱千千遍

文/白衣萧郎

默默无言，我们四目相视。你背后的山岚冉冉，红叶将燃。

那一刻，群山似乎都在默然着后退。

时光仿佛回环了千年。你扑进了我的怀抱。

在现实和梦幻之间，我看到了你的迎接和躲闪，你那羞涩的温婉和风情的浪漫。

是梦是幻？多少次，留我夜半辗转。

十二月的江南，灰黄色的天幕，有着凛冽的风寒。

独在高楼，《阳关三叠》的乐章在雪上加霜地撩拨。桌面上是刚刚开启的信笺，还有一片一片，你红叶题写的诗篇。轻轻拾取一枚来嗅，依稀还有巫山泥土的清香，三峡红叶的温暖……

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

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

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苍山如黛，一江横卧。“斯时，峡中水汽弥漫，甚者沿山坡冉冉上升，时为浮云细雨，时为茫茫白雾。十二峰俏立两侧，时隐时现，疑似仙境。及俟阳光普照，霞光万里，层林尽染。”我仿佛看到你纤细的双手，轻轻摊开一卷卷沾染着红叶气息水墨的画卷。在群山逶迤之间，有十二峰绮丽如画，姿态万千，满山的红叶像燃烧的红云，一片一片，向着天际蔓延。

斯间，有佳人焉，“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阿缡，阿缡，我轻轻地唤，伸手欲捉。水雾氤氲间，那佳人若即若离，让人心绪在黯然与惊喜间陡转。

云雨巫山，高唐梦断。突然想起两千年前，楚王和神女的故事来。“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 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想起了那天在神女峰前，你为我描画三峡风光的画面。江畔的松柏青青，有枫叶将染，你的笑靥是那日最燃情的画卷，风情婉然，让人沉浮又慨叹。

山道蜿蜒，游客寥寥。依稀记得那天，你执意去巫山。八点整装，从奉节到巫山，我们一路马不停蹄。山涧，猿鸣不断。有琴声悠扬，飘渺，若似在云端。牵着你的手，走过了风月丘壑，壮美河山，也爬过了像幸福一样延伸的台阶万千。在神女峰前，你突然停下来，要我给你讲楚王和神女的故事。巫山神女，一梦高唐。那一刻，我知道，你心中留存的期待和念想。

那个时候，山风欲来，我看着你，有一阵子的纳言。后来，你也看着我，长发流水一般地披散。默默无言，我们四目相视。你背后的山岚冉冉，红叶将燃。那一刻，群山似乎都在默然着后退。时光仿佛回环了千年。你扑进了我的怀抱。在现实和梦幻之间，我看到了你的迎接和躲闪，你那羞涩的温婉和风情的浪漫。是梦？是幻？多少次，留我夜半辗转。

后来，我们摘取了山边的红叶，将露珠轻弹，小心地夹藏在书页间。你说你要留在身边，一日一叶，为我题写殷红的思念。我看着你认真虔诚的样子，心底不禁一荡，竟开始莫名地伤感起来。那一刻，无言却温暖。再后来，我们乘坐农家的三轮车，沿着山间小道，在惊喜和欢呼中去巴东。一路颠簸，却心甘情愿。衣袂飞扬，逸趣盎然。在信陵小镇，我们一起品农家的花茶，淘可爱的泥娃娃。最后又挽手，去镇江寺，燃一柱香烛。在袅袅云烟中，许一个只有你知我知的心愿。

最后的最后，在观音桥上，“依依顾恋不忍离，泪滴沾巾，无复相辅仁。感怀，感怀，思君十二时辰。参商各一垠，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日驰神，日驰神。”我们无奈地挥手。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水又断，潇潇微雨闻孤馆。

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宋·李清照《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

“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观音桥上，你轻轻地吟起易安的《蝶恋花》。那一刻，我不敢和你，也不敢看你眸中漾起的秋波。十指相扣，我们只是紧紧地相拥。易安的这首《蝶恋花》是宣和三年的秋天，从青州赴莱州的途中，在昌乐县的驿馆寄给其家乡的姊妹的。时赵明诚为莱州守，易安去看望夫君，却又不忍和姊妹离别，于是在途中写下了这首无限感伤的小令。在奉节的时候，你就跟我讲起易安和明诚的轶事，一直倾心于他们的恩爱与深情。看着你期待的眼眸和脸颊的娇羞，那一刻，我赧颜却盘桓。终是无果。不敢和你。不敢。不敢。我知道，我知道，你这样多情的女子，深情又温婉，哪怕只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泪下潸然，满心地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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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道，谁知道，“明月巴陵道，秋山又几重。”相遇如花，离别却如风与沙，说来就来。风狂雨骤，一夜肃杀。原以为百年离别在高楼，却不想，巴陵道，你我竟从此挥手。

我无语转身。

满山的红叶纷纷。像是谁的泪，化作了倾盆。

今夜的江南，有着无数的风寒。我依身在高楼。烛光下，翻看青春和从前。那些火红的叶片，在手掌间栖息如蝶。那些关于巫山的往事，绚丽却婉然，她们翩然欲动，开始一点一点地浮现。

无论多少年，我依然都记得，某年某月巴蜀那条蜿蜒的山道，红叶染遍的巫山。两颗纯真的灵魂，曾做无瑕的交接。见过清澈的面孔，也见过一段青春的火热。不管离别的日子有多久，也不管你我的路途有多远，你嫣然的笑仍在高枝。如漫山的红叶，永远于我，都是最绚烂的回忆和温暖。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

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宜自珍。

长途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历又往事，你我当自珍。红叶题相思，遥遥寄楚天。忽然又忆起你在奉节城对我言，“人无痴不可与之交，因其无深情也；人无癖不可与之交，因其无真气也。”对于情感和因缘，我一向也有着执拗的信念。况复你寄来的红叶，还带着当日的气息，你的温暖。手指沿着凌乱的叶脉，去抚摸，那一段青春的脉搏。满屋子的温暖，生香着活脱。

“千巡有尽，寸衷难泯。”那些有关你我的故事，已在神女峰下镌刻。而关于我们的这一段，也仍会坚执地存在，且将不停地延续着。你说我这样的男子（情）才是世间最美的花朵。“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浮生里，是你给我这一份端然的喜悦。足以让我用一生去眷念和践诺。昏黄的灯火，影影绰绰，你的笑靥如花，还如昨日般鲜活。

“尺素巾，尺素巾，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那四叠的阳关，我已唱了千千遍。可此刻，仍无一朵花，可以代表我的思念。我唯有将丹心化碧，以吻封缄。为你写下这咳血的思念！

“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时时盼宾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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