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馨文 实习生 谭雪君  摄影 实习生 郑涵语 贾琳熙 王星斐

桃花江泥土里长出的生活艺术

颜新元看着像儒雅的农民艺术家。

在长沙华莱士Feelings概念馆举办的颜新元一家画作展的开幕式上，颜新元从湖南益阳请来花鼓戏团来开场。在展出他的几幅花鼓戏画作的地方，真实的戏班子表演，服饰、色彩、动作、鲜活的生活情节，让人更理解颜新元画作的形式美感。“远近、俯仰的变化，形成画面构成形式的契机”。

颜新元在湖南桃花江畔的乡下一直生活到30多岁。他对家乡的形容如画如诗：山村里面，偶尔劈开一两公里见方、水平的稻田，沿河住着一些人家，大多背靠丘陵面向田野，几十户人家聚住在一起，依溪而修……这幅画面凝结在他的心里，多年后，流淌成画中、论文里感性的部分。

颜新元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小时候耍地花鼓、闹元宵，小孩子一大群排着队，热热闹闹地赶完东家赶西家看热闹，“锣鼓和唱腔交错，那种感觉如果没在现场，远远地这样听着，都是魂牵梦绕的。”演完了给个小红包，钱不多，一份心意。

乡下人心态乐观，颜新元说，这是农耕时代人的心态，不像今天金钱功名看得重。“地花鼓的能手、绣花将或石匠，每个人都有一种艺术的形式寄托和表达他的快乐，要听歌就邀几个人一起唱，做二胡就自己动手晾蛇皮、做杆子，精神生活都靠每个平常人的参与和创造。”

文革后期，有当地70多岁的老艺人拿他们破破烂烂的祭祀绘画，找颜新元重画，老画就留下收着。还有祭祀道士的法袍，满身刺绣都是各家艺人修的，每人一个绣片拼在衣服上面，叫“百家衣”。公社的青年公安说第二天要烧了，颜新元就央求人家留下来，“多可惜啊”。颜新元说，现在说起来轻描淡写，当时对他们都是很大的罪，俩人都要守口如瓶。

1982年，他招工到县里剧团做编剧，民俗收藏更加多了，从明清剪纸和刺绣开始，一纸箱一纸箱地摞起来，占满屋子，并且一直跟着此后的生活。到城市做生意，甫一“脱贫“，他又干回收集民俗的老本行。

颜新元自称，出生在农耕文明过渡到工业文明的、飞速变异的时代，“经历这两者，我当然以为从精神领域、人生价值、对非物质的寄托，我更倾向于农耕文明。它还是以人跟自然生态的和谐为最终目的，而现在是以牺牲自然和后代资源为代价，无论从道义还是自然环境和谐的意义上，我都觉得农耕环境太好了，不管是否有合理性该让它失去。”

画画、写论文和炒菜一样都是享受

颜新元的民俗收藏，无意间成为构筑家庭氛围的文化基因，潜移默化对家人进行了艺术熏陶，但却生发出了完全不同的艺术形态。

颜新元的一双儿女，都考取了中央美术学院。从小在父亲收藏的民俗品中长大，颜开说，这些传统的、带着宗教意味的物品，对他产生很深的影响。颜开现在以很具东方意味的茶为颜料，将传统隐藏在创作背后，把自己对现实的思考加入其中。女儿弯弯画作单纯自然，以画本为主。她自称从小也受到父亲很深的影响，她也很喜欢父亲的创作，称受过科班训练的人，能画出稚拙感的作品很难。

颜新元的妻子刘雪纯也在桃花江长大，从小跟着母亲做刺绣。哥哥小时候就趴在自家灶台上画画，惟妙惟肖。干农活的时候乡下人边踩杂草边唱山歌，声音清亮辽阔，她们常常三五人坐在草垛上放声唱歌。这些成为她的艺术启蒙。丈夫收集的民俗品，都由她来整理。偶然的机会，她用孩子们大学暑假留在家里的油画颜料，以家里的木雕、刺绣、剪纸为素材画起画来。慢慢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家里第一笔卖画收入竟然是妻子赚的。刘雪纯把钱又拿来支持丈夫收集民俗，让颜新元很感动。

开幕式那天见到他们一家人，看起来，儿子的性格像父亲，认真、严肃，善于思考；女儿像妈妈，简单朴实，乐观开朗。父子俩常因为一些艺术观点而争论，也红过脸。但是颜新元坦言，儿子的创作在思想性、观念性在他之上。“我只按传统习惯把一件事说得简单快乐，不想把一些事说得很理性、深刻，我想让它不过就是一盘可口的菜，吃起来喷喷香，吃苦瓜都觉得有美感，或者橄榄涩涩的味道，我就刺激精神的感官。”

现在他与妻子各守画室一隅创作，互不相扰。一家人聚在一起，有时候会聊聊艺术互提意见。颜新元说，家里每个人的选择就像水塘里养的鱼，浮在水面上的是草鱼，吃水面上的草，它剩的草、粪便又变成中间游的鲢鱼的食物，鲢鱼的排泄又变成鲫鱼的食物。是一个立体的生态环境，彼此之间没有可比性，因为出发点原本就不一样。

“写论文和炒出一盘可口的菜一样，都是一种享受。我们有个坚持的共识，彼此之间要有距离，强调每个人的个性。”

艺术风格虽不同，但一家人却有个共性——朴实。颜新元称，这与乡下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我的职业更加迫使我要追寻‘朴实’，做文化、绘画，朴实是基本素养和品性。朴实带来单纯、安静，人家以相应的朴实来回报你，你会觉得生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