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的娱乐化:关于冰桶挑战——北大日记(121)
(2014-09-17 21: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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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看着比尔·盖茨微笑着拉动挂在树上的水桶,把冰水淋到自己身上,我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记忆力好的人会记得1998年一本薄薄的小书曾经引起不小的震动,书名叫《相约星期二》(中译本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吴洪翻译)。在书中,美国人米奇·阿尔博姆记录了他的大学老师莫里·施瓦茨教授给他上的最后十四节课的内容——这十四节课的内容是关于人生,特别是关于生与死。
余秋雨先生给这本书写的推荐语是这样的:“临终前,他要给学生上最后一门课,课程的名称是人生,上了十四周,最后一堂是葬礼。他把课堂留下了,课堂越来越大,现在延伸到中国。我向过路的朋友们打招呼:来,值得进去听听。”
莫里教授以逐渐衰弱的病残之躯,保持着高度乐观和幽默的精神,向他的学生传授着人生的要义。把一个毕业多年,忙碌奔波,无暇思考的学生重新拉回课堂,深入思考广阔的课题:关于自怜,关于遗憾,关于原谅,关于家庭,关于爱的永恒,关于金钱,关于衰老,关于死亡——所有这些我们无法回避必须面对的问题,莫里教授都给出了震撼心灵的答案。
米奇在书的尾声写下了发自内心满含泪水的感激:“你一生中遇到过一个好老师吗?他把你视做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他会用智慧把你打磨的璀璨发亮。如果你幸运地找到了一条通向他们的途径,那么你在生活中就不会迷失了方向。有时这条途径只在你的脑子里;有时这条途径就在他们的病榻边。”
而夺去莫里教授生命的致命疾病就是ALS。
患上任何疾病都是痛苦的,特别是那些致命的疾病。但是,ALS在致命的方式上,是特别残酷的。患者会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ALS是一种凶险、无情的神经系统疾病。患者的身体肌肉从下到上逐渐萎缩,不能走路,不能行动,不能吞咽,最后无法呼吸。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可以治愈的方法,只有一些昂贵的药物可以延缓疾病加重的过程。以一般患者来说,如果服用进口药物,每月需要人民币6000元。这种疾病是一种罕见病,在中国,并没有被纳入医保的范围。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如果有一位ASL患者,将会面临巨大的经济负担。
根据书中的描述,患病之前的莫里教授活泼好动,是一位敏捷的舞者。患病之后,他的身体就在亲友的面前一点一点毫无尊严地崩塌了。尽管莫里教授非常幽默,非常有自制力,很多时候用自嘲保持了作为一个人的最后的尊严,但是这个过程是非常残酷的无情和痛苦的,对于他本人周围的亲友是一种挑战,也是一种折磨。在患病的最后阶段,他说:“别走的太快,也别拖的太久。”应该说,精神的力量是巨大的,但不是无穷的。
如果你知道莫里教授的故事,如果你了解ASL患者的痛苦,如果你对这种痛苦感同身受,你还会哈哈大笑着把一桶冰水淋到自己身上吗?或者以看戏的心情围观这一场网络狂欢吗?很多名人和明星在接受采访时坦言自己并不知道ASL是一种什么疾病。
慈善的行为不仅仅是捐献出钱,而是对需要救助的人拥有深切的关怀,有切实可行的实际救助行动。如果你做不到,至少可以对他人的痛苦保持一种同情心,保持一种对人生无常的敬畏感。
我一向认为,国人并不具有充分的幽默感,也不善于载歌载舞的狂欢——可能是出于含蓄吧,可能是性格内向吧。但是,在网络上,国人很容易具有幽默感,很容易陷入狂欢。在这种打鸡血般的兴奋背后,是同情心的缺位,是无知感的驱动,是旁观者的无所谓,是置身事外的淡漠,是慈善的娱乐化。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能娱乐化,不能不虔诚,不能不郑重——因为你所面对的是鲜活的生命、深重的苦难和渴望救助的心灵。假设一下吧,假如你是一个ASL的患者,你会不会厌恶这一桶桶冰水?
当然,我知道仍然会有很多人赞赏“冰桶挑战”。用莫里教授话来结束这篇文章。关于文化,莫里教授说:“我们的文化并不让我们感到心安理得。你需要十分坚强才能说,如果这种文化没有用,就别去接受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