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就要走了,去登上那辆车,去日本那里献歌,其实是赴死。
本来我可以不去的,日本人并没有发现我们姐妹们,她们只要女学生。我可以藏在地窖里,然后和那个外国的“神父”一起逃走,逃出生天,逃出战火硝烟,甚至逃出我的过去,回到那个最原始的玉墨——在教会学校念书的会说英文的女学生。我是多么喜欢和留恋那个玉墨啊,清纯,清秀,清新。
可是我必须去,而且是和姐妹们一起去。谁说商女不知亡国恨?既然我上不了战场杀敌,像李教官那样壮烈牺牲,那就让我以别的方式来战斗吧!我愿意以我的生命来换取一个年轻的生命活下去。
对于人生,即使是在秦淮河畔的纸醉金迷里,我还是有不少留恋,我甚至留恋我的丝绸旗袍,女人吗,留恋的东西太多——而且都是那些男人们认为十分琐碎的东西,为一根琵琶上的琴弦,为一双翡翠耳环,我的姐妹们把命送了呀!值得吗?值得。就是因为有这些琐琐碎碎的东西,生活才是具体的,温暖的,实在的。我们可以为这些琐碎的东西去死,也可以为那些不那么琐碎的东西去死。
亲爱的小妹妹们,好好活下去。活出我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活出一片新天新地。你们生活的那个世界里,将没有炮火,没有硝烟,没有歌女,没有一切污浊。未来,你们会弹钢琴,会说英文,会出洋留学,会嫁到一个好人家,会儿孙成群。当你们成为幸福的老奶奶时,把我送给你们的那个琵琶拿出来,传给子孙吧!
亲爱的“神父”,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我们的爱情虽然短暂,但是情真意切。在这个恐怖的世界上,我们跨越了心灵的沟壑,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彼此深深了解了。万古永恒的山岭并不胜过瞬息即逝的玫瑰。我知足了。
我就要走了,我穿上蓝色的旗袍,剪短了头发。你们认得出我吗?这就是我,不是那个秦淮河畔风情万种的女子,脂粉队伍中的头牌大姐大。我是一个清纯的女学生,走向我的过去。
在你们对我的怀念中,我将获得永生。
再见了,亲爱的人们。
我爱你们,你们要警惕!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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