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吴邪，醒醒。”

吴邪睁开迷蒙的睡眼，看见张起灵正拍着他的脸。

他守前半夜，张起灵守的是后半夜。吴邪感到冷风从脑后阴嗖嗖的吹来。这墓室不是密封的吗？有风……他坐起来，顺着张起灵的目光望去，背后的墙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门宽的缺口。他下意识的看向登山表，距离他们落入这间墓室，刚过12小时。

张起灵站起来，背好装备，将背包递给吴邪：“都收拾好了，走。”

吴邪突然想起，这里是臬斗，如果这个入口合上，下次再开启应该是12小时之后，或者24小时。姜国人居然可以把一日的时间，计算的如此接近现代。无论古中国文明，古埃及文明，古玛雅文明，还是古巴比伦文明，对于天文学的掌握，最能充分说明当时人民的智慧与文明。看来姜国文明真的是相当发达。

吴邪跟着张起灵，跳入黝黑冒着凉风的墓道里，

又是幽深的墓道。

上下左右光秃秃，滑溜溜，方方正正。

不知道从何延伸而来，又不知道延伸到何方。

无限机械重复的进程，再度麻痹对时间的感觉。

张起灵突然停下脚步，熄灭矿灯。吴邪，蓦然发现，前方有光亮传来。

黑乎乎的墓道里居然有光，难道走出去了？张起灵的面孔上，也露出错愕的神色。他一把拉过吴邪，捂住他的嘴巴。吴邪看清眼前的景象时，亏得张起灵捂住他的嘴巴。就算他不惊讶失声，也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们看见，小花在纷乱之中说的，蜂后，长着女人脸的巨大蜜蜂。

蜜蜂的表情痛苦不堪，身体是黑的发亮的颜色，带着黑金相间的横纹。它在巨大的蜂巢里，闭着眼睛，好像元气大伤的样子。周围的人皮，因为胖子的雷管，从原来的飘逸，有的被烧成黑乎乎的焦炭，有的被热浪烤的蜷缩的皱皱巴巴。

场景虽然恐怖而恶心，但是并不足以让他们两个惊讶。

真正惊讶的是，

他们逃出这间墓室时，一直是在做无限下滑状态，为什么会掉落到墓室的顶端！

身后，没有路；身前，是让人后背发寒的人脸蜜蜂。

张起灵非常不解，如此诡异的情况，似曾相识，却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吴邪坐在地上，盘起腿望着一脸大姨妈归来表情的蜂后。

“小哥，你听说过怪坡吗？”

张起灵闻言望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就是看似普通的坡，但是在坡上倒水，水是向上流的。在坡上下坡骑自行车，和上坡一样累。”吴邪的大学室友，曾经给他讲过沈阳的怪坡，说开始以为是闹鬼，后来来了一拨一拨专家，天花乱坠的开会，也没开出个所以然。他说，那旮旯没啥意思，小学时春游必去，上午烈士陵园扫墓，下午怪坡野餐

张起灵被他一提醒，记忆的碎片，蓦然闪现在脑海里：“吴邪，你还记得西王母陨玉下的通道吗？”

吴邪怎么可能忘掉！那等待中的七天，几乎是他人生中最绝望的日子。等等，小哥不是忘了那时的事吗？望着吴邪错愕的神色，张起灵眼里划过一丝淡漠的自嘲：“那段时间，只记得那个甬道。爬下去的时候，很费力气，就像攀岩一样。上来的时候，反而很轻松，像下楼梯。那个通道，是和鲁殇王陨玉盔上的材质一样。”

他当年心急火燎的下去找张起灵，下洞的时候只觉得全身的力量好像都被抽走，被胖子拉上来时，累得半死不活，根本没有留意重力问题的细节。

吴邪将张起灵说的话，在心里逐一捋顺：“小哥，你的意思是，我们方才滑下的甬道，是陨玉做的。所以，才有了逆转重力的力量？那么姜国，一定跟西王母古国有关联？”

张起灵点点头：“只能说，有可能。”

“那，通往主墓室的通道，莫非……”吴邪望向那张诡异的痛经女人脸

大的像坐山一样的蜂巢，乍看之下像凭空而现，仔细看，其实是很多小型蜂巢，悬挂在各个坚固的藤蔓之上。藤蔓从蜂巢内部穿插而过，想走到对面的墓室，就意味着要从这些藤蔓里爬过去。

张起灵伸手拉拉藤蔓，虽然结实，但是形状太圆，足部的着力点很小。他迈出去，双足踩在一人粗的藤蔓上，由于表面太过光滑，他的身体不由得晃了起来——吴邪瞬间头皮发麻，冷汗沿着额头流下。还好张起灵及时张开双臂，屈下膝盖，保持住了平衡。

平衡总是一个极为微妙的东西。

张起灵张开双臂的样子，保持了大概两秒，然后双手慢慢高举，一只手抓住头顶的很细的藤蔓，另一只手伸向吴邪：“上来。”

吴邪抓住了那只坚定微凉的手，他咬咬牙，学着张起灵的样子，站在悬空的藤蔓上，双手高举过头，从脑顶纵横交错的藤蔓里，找出一手刚好能握住的藤蔓。

一般人很少能有这种经验。

站在离地二十几米的空中，踩着藤蔓，一点点的前进。脚底下是成片的血尸，吴邪突然想起方才血尸和蜜蜂激战的镜头，不由得低头看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吴邪腿软了。

底下是满满的血尸，横七竖八的躺着，有的已经失去行动力了，有的缺胳膊断腿，却依然在地上顽固的爬行。他们感觉到了来自上方人类的气息，长着血盆大口，等着天上下吴邪。蜜蜂已经团灭，黑乎乎的尸体铺满一地，随着血尸的爬行蠕动，被翻起又压下，起起伏伏，说不出的恶心。

那一眼，差点让吴邪的隔夜压缩饼干都吐了出来，登山靴的橡胶鞋底在圆滑的藤木上踩空。

幸好，张起灵即使抓住了他的衣领。

把他提起，轻轻放在藤蔓上，等他再度抓住头顶的藤蔓后才松手。

吴邪再度抓住藤蔓的手心里，布满的了汗，他的膝盖和手无可抑制的抖了起来。他条件反射般的再度低头，不知道为毛，他总觉得血尸的表情有点很失望的感觉，估计是觉得快到嘴边的肥鸭飞了吧。
有过在高山栈道上行走经验的人，才能理解，同样宽窄的路面，在高空和在平地，完全是两种感觉。那种悬空时的心理压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想象。换做心理素质不好的，仅仅站在这里，就能全身发抖。

他随着张起灵的速度，一点一点的，像螃蟹一样横向行走。一直走到蜂巢内部，一股带着酒精味的蜂蜜甜香，扑鼻而来，甜腻腻的。巢房相当大，开阔的六角形，够他们两个人成年男子进出。蜂巢经过火烤，热气还没有散发出去，闷热的空气加上甜香味，如同行走在一个巨大的蜂蜜罐里。

不过，有幸能观察到蜂巢的内部结构，估计是所有建筑系学生的梦想。吴邪不得不感慨，人类的智慧在自然界的鬼斧神工前，完全就是小儿科。

不积硅步，无以至千里。如此巨大的蜂巢，就像所有的小蜂巢一样，是从最细的藤蔓上，一点一点的建造出来。每间“宿舍”都是六边形，所有六边形的角全部都是109°28。蜂巢无愧是比金字塔更为奇迹的建筑物，再杰出的建筑师也比不上没有智力的蜜蜂。蜂巢从最细的藤蔓一点点建造，绝对的完美平衡，才能让如此巨大的物体悬空而立，千年不倒。

其精巧程度，远远超过瑞士表芯。

进了蜂巢，吴邪觉得路开始渐渐好走些了。虽然仍然站在那么粗细的藤蔓上，但是拜脚底下黏糊糊的蜂蜜所赐，摩擦系数增加了十几倍。脚下传来橡胶鞋底被黏住嘶啦声，手心里也黏糊糊。

路过蜂后居住的王台前，吴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比人还大的、黑乎乎的无脊椎昆虫，上面顶着一张女人扭曲惨白的脸。天塌不惊的张起灵近距离看见它，也不由得眉头紧皱，稍寝面不改色的低头走路。不知死活的蜂后，倒在王台上，吴邪压抑住胃里翻涌的厌恶，斜眼偷瞧蜂后的脸。

如果吴邪能预知十秒之后的事情，就算让他自剜双眼，他都不会看蜂后一眼。吴邪甚至开始怀疑世界，怀疑自己是不是倒斗界的工藤新一，因为他偷瞄的那一眼时，蜂后，睁开了眼睛。
   
蜂后睁开狭长的眼睛。

眼眶里闪着鸡血石般的光芒。

白纸色的嘴唇裂开，对吴邪笑了，从咧开的唇缝里吐出两枚尖锐黝黑的虫喙，挥舞着砍刀一般的大螯，缓缓的“站”了起来。比七星鲁王宫里的青眼狐尸还要诡异，那个好歹还是个发育畸形的生物，眼前的这个就是妖怪！

吴邪手心瞬间湿黏黏一片，恐惧沿着脚底直窜到脑门。

想跑，可是像被施了定身法，连呼吸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就在他的身心都被恐惧攫住时，只觉得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张起灵单臂抗在肩上。惊觉不妙的张起灵，顾不得脚下。望着十米开外的山洞，把吴邪横在颈背上，权当平衡木使用。足下轻点，纵身跃出。

被抗在肩膀上的吴邪，悲催的动弹不得。他只觉得身体随着闷油瓶，忽悠上忽悠下，大概三下，就倒了山壁对面。他望着身后，无视地心引力，拖着笨重的身躯、明显开了外挂的蜂后，沿着仅能一只脚踩住的藤蔓，像只螳螂那样嗖嗖的跑过来，比捡了狗气杀的豆腐西施跑得还快。

张起灵把吴邪放在地上，气场的手指在吴邪的两边太阳穴重重一点。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吴邪倒吸口冷气，但是四肢却恢复了行动力。

“别和他对视。”

话音刚落，便是张起灵的华丽转身，高举的黑色砍刀和蜂后的两只大螯碰在一起，铿锵的金属鸣音震的吴邪耳膜生疼。离近看，它居然跟闷油瓶差不多高！还不算拖在地上长长的肚子！那拖在地上的大肚子，足足有六人餐台的大小！蜂后尖锐的虫喙剪刀般不断的张开闭合，张起灵凌空而起，两脚踹向蜂后，姑且称之为胸口的位置。

蜂后被踹的往后退了半米，身形停住，虫喙动了动，好像是在估算张起灵的力量。张起灵不等它发呆万，黑金古刀干净利落的砍像蜂后的身躯。

天！不知道蜂后的身体是什么材质！无坚不摧的黑金古刀划出吱啦声，伴随着迸射的火星过后，居然只在它的肚皮上画出浅浅的白痕。无论何种生物，腹部都是相对脆弱的地方，肚皮都坚硬到这个份上，后背的硬度还不得媲美装甲车！

张起灵显然很吃惊。

他将黑金古刀横在胸前，身体前屈，和蜂后对峙着。

刚才那两下，显然也震慑了蜂后，它也举着大螯，挺起身躯，伺机寻找张起灵的破绽。

蜂后第一次攻击来势汹汹，虽然气势惊人，力道却不大。只是，它身上的壳是在太硬了，硬度超过花岗岩。他的目光，落在蜂后的脖子以上，人的头颅。看来，它浑身唯一的弱点，只能在头部。

张起灵的主动出击，打破了对峙。

他飞身上去，黑金古刀带着风雷之势向蜂后砍去。再度是金属相撞之声，张起灵侧手一转，竖起刀尖，从两只大螯的间隙中穿过，朝着蜂后的脖子上刺去！眼看就到刺中，他却觉得肚皮上蓦然一凉。

吴邪看见小哥向后跳去的身形，落地时身形明显不稳，才看见他的深蓝色连帽衫出现了深色阴影。蜂后高举着大螯下，两只尖锐的小螯上，向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是血，小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