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在灯火阑珊。_柳云初

快临近毕业的时候，我又开始因为就业选择方面的问题与父母争吵。我厌恶高考前后那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暮生的离开，命运的不公，亲人的逝去，梦想的破碎，于是，也连带着厌恶后来自己被调剂所录取的医学专业。我想遵循的，是和景原说过的自己的意愿，开一家小小的花店，晨起照顾花草，日落静坐写字，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过一种尽可能安静的生活。而父母则不安于我的想法，执意要求我去医院找工作。稳定的收入和良好的待遇，在他们眼里似乎永远也都不会有什么错。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我愈加觉得疲倦，和心力交瘁。这四年下来，其实，我的心境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变得有些看破世事的厌倦。

虽然景原长久以来的关爱，让我觉得温馨，但，有时候还是真真觉得，他终究是离的我太远了。

春日的河边，柳絮依依，繁花开的正好，我坐在边上的长木椅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和这样勃勃的春色。有些说不出的感慨。人海茫茫，逝去一个人，断奏一段情，走失一次青春，于是，一切便真的再也回不来了。直到暮色几尽消失后，我才姗姗起身，步行迈入了归家的路途。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太多人的恩情和怨债，于是，这辈子要辗转一生来归还那些从前。我想我还是得顺从我的父母亲大人，这一生，我欠他们的，真的太多太多。再者，拿着家里为数不多的资金，去开一家没有任何前途的花店，自己也根本不觉得可以有理由做出来。靠自己的能力去开一家花店，也许才是我自己最最希望的。

我是在毕业后的第二个月，因为专业的原因，进的市区里的一家公立大医院。在医院的检验科，检查和化验病人的血液。只是我依旧没有丝毫的兴趣于这份工作之上，看着每天来去许多的病人，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穿着，但相同的是抽血、化验、打表。有时，我也会暗想这些病人的生命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苍白无力呢。应该很少吧，至少我这样觉得。只是这样的医院生活日复一日，却愈发的淡，而有些从前的希望，也早已硬生生被破灭成了虚幻。

紫薇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香樟树绿了一季复一季，景原与我已经相识第五年，每当我细数这些年华过往，真真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的快。可惜的是，自己却依旧是这样一个样子。只是从当年任性有些极端的十九岁，长成了如今眉宇间有着寻常烟火气息的二十四岁。

这一年，景原二十七岁，研究生毕业后的样子，听着有些青春朝气地令人害怕接近。当年的约定，在如今五年之后似乎也成了即将成为现实的存在。只是我有些害怕，这些年景原终究是在一直和我脑海里的那个影子重叠。每一次发来的相片，每一次寄来的卡片，每一条我舍不得删去的简讯，有时候还是不断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看着他的青春正好，有时竟有些不敢肆意走进他的生活的感觉。他在南京找了一份较好的工作，每天规律生活规律运动，只是明白他的，也许也真的只有我，他依然还是个孤独的人。时间的更迭，并没有将从前的那个人将他的心里彻底挖出，反而有些愈藏愈深的模样。

这些年来，他尽可能地闭口不提自己的从前，但，我又怎么会忘记初识时他还困于旧情的现况呢。虽然这五年以来，每一晚都有一句晚安，日子停停留留都会有信息的交互，但他总是很忙，总是在一天即将结束时才出现，又总是整一个白天难有音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忙，还是有些刻意的与我保持热度。毕竟这样的异地，又有多少情感能成功呢。

我依旧不确定这样的情感便是两情相悦，我有些疲倦，感觉仿佛回到了和暮生的那一年。是不是真的又是一次漫不经心的感情呢，我有些后悔和害怕了。起初，我闭口不言，假装看不见，可时间一长，他又马马虎虎，于是，我开始与他争吵、反问、寻求答案，我认为如果没有结果，现在便可以结束，没有必要用这样细微牵强的情感拉着我变得好，那个我已经死在与暮生的那段情感里，但这个我，终究才是现实的我，我需要人陪，也需要人伴，如果景原你只是似是而非的情感，那么，我们就没必要了。

他感觉到了我的愤懑和无奈，于是解释，说怕自己真的爱上我，异地恋终究也不能让他真的放下心，他忍受不了那种痛苦。我有些微的自我嘲讽，也有些微的无奈。我又何尝忍受的了呢。我明白这些道理，又何尝猜不到他的心里依旧住着那个伤害过他的人，他嘴上不说，心中又怎么会不想呢，而自己与他的这五年，终究不过是一次彼此都需要的陪伴吧。我有些理解他的苦处，想着等吧，再过一段时间也许他就彻底忘了呢，就像我对暮生，虽然没忘，但总能淡的下来吧。于是，几日后，我们又回到了这五年以来一样的关系当中，仅仅靠一句晚安，和平时相互之间的日程安排来维系这段我令我犹豫的感情。可更多的时候我还是深刻的觉得，他终究是不够喜欢我，不然再远的距离，再多的遗憾，难道在情感面前还能值得一提吗。

我起初开始有些故意的疏远他，只是这个木头般的男人虽然敏感，但是终究对一些事物的变化看的不够清楚，而我，也不忍心伤害他。

他何时走进了自己的心里呢，连我也有些不确定。是在他说考上研究生后再来追自己的时候，还是在他说要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优秀老爸的时候，是在他叮嘱我不要日夜不分规律作息的时候，还是他将那一张唯一的明信片寄给自己的时候，又或者是在他对一件事物无比认真的时刻打动到的我呢。我不知道。

我们的生活，从根本上来讲依旧没有任何的交集，直到某一日，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刻。

那一天，我的生日，但我依旧不开心，因为这是暮生离开的日子，也是让我永生不能再快乐的时刻。我换下了一身的白大褂，结束一天的工作，像往常一样打算出检验科大门的时候，映入我眼里的是一米八二的他，黑色的风衣，深色的围巾，手上拎着一只公文包，好像刚下班的样子。他的眼里落满了温柔和微笑，那一刻我微微的有些出神。这何尝不是我从前对这一生另一半的幻想当中的画面呢。一起回家一起吃饭一起散步。

那一日我们之间不算有太多的生疏，也没有太多的尴尬，反而有些多年以来对彼此的熟悉。他年轻的极致，让我有些感慨，但这些年来独自一个人的生活，让我与他交流大大受限，索性从前与他打长途电话的时候便是他照顾着我，说话照顾我，语气照顾我。有些不太流利的和他交流后，我才知道，原来今天他出差来到杭州，又想起是我的生日，于是抽空就直接来到他早便知道的地址看看我。在医院的检验科工作，一般都在后头的仪器室中，因此他只瞟到我几眼，想到时间不急，于是坐下来慢慢等我下班。

他好像看出我一贯眼神里的落寞，傍晚吃饭后，一起在公园里散步，我习惯了去边上的那条河吹风，于是自然而然地带着他走到了河边。冬日的寒风吹来，惹得面颊有些发红，忍不住的抖了一下，没想到，他突然上前轻轻抱住我说：“阮湘，如果没有异地，我们可以在一起。是我没有实现我的诺言，对不起。”他在我的面颊上浅浅的吻了一下，“但我是你的备胎，你有男朋友也好，没有男朋友也好，以后我都在你身边，即使身处异地，我还是用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着你。”

这一天终究到来了，其实，于我而言，早就已经看破了现实中的情感，但依旧固执的和那年一样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暮生不爱我。现在，景原也不爱我。而这也是我这些年一直拒绝和景原见面的原因。我以为我只要不去见他，在网络上的情感依旧能微微的维持，虽然可有可无，但终究没有深层次的失望。但，当面对面说出来的这一刻，我还是难过的落了泪。于景原而言，这五年，只是彼此的一段陪伴，但于我，却是用了余生所有的希冀和热烈在等待。可情感终究不是能够勉强的来的事情，这些东西我早年就已经明白，所以在多年前给景原亲手做的生日礼物当中，我暗自藏着一封撕碎的信纸，内容也已经不再重要。只是，我等过他，也爱过他，可终究，我们也是没有缘分的罢了。他抱着我，不再言语，而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我倚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我是真的累了，让我好好靠一靠，就这一次了，我说道。

再然后，景原便离开了，回到了他的南京，那里有他的工作，有他的未来，还有他心底从前的那个人。虽然我们依旧有联系，依旧彼此关注，但我也开始有些猜不懂他了，只是对于自己而言，爱与不爱，这些真的，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曾把他当作灯火阑珊处的那个人，我曾真心希望他是那个能够带我走的人，可事实还是告诉我，那个人早就不再了。并没有太多的痛苦，也许因为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我终于辞掉了在医院里的工作，在杭州的城市一角开了一个不大的花店，取名云清盏。每一年，每一个季节，每一天，店里总被我换上最新鲜的花。紫色的晚香玉，白色的满天星，清冽的白百合。我在清浅的花香里，恍惚觉得从前的暮生还在，后来的景原也在，还有当初的那个自己，也依旧还在。这一生，有没有爱情又怎么样呢，已经决定自己一个人过的人生，又有什么不可释怀的呢。每一天于我，只是平静度过便已最好。那些人，来来去去，生命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改变，我已经完全接受了。此后，我守着我的云清盏，独自过完一生。

续：你是不是那个人。

你听闻我始终一个人。

柳云初。2013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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