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新娘按照规矩,并不能吃什么东西,现在,又这样干坐着,德姬感到又冷又饿,她有点想哭了。可是,新婚之夜,怎么能哭呢?她轻轻咬着嘴唇,为什么信康不理睬自己呢?不喜欢自己吗?可是就只见过一面而已呀,难道,当时见面就不喜欢自己么?
嫌自己长的丑?不会,织田家里都是美女,姑姑阿市是战国第一的美女,自己的姐妹也都是明艳照人,而自己,更是父亲最宠爱的,人见人爱的小公主啊!为什么呢?难道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从刚一进门,自己就老老实实低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呀?
什么地方错了呢?难道说,是嫌自己太冷淡了么?对了!自己真是太笨了,信康是高傲的武士,要他来讨好自己,怎么低的下头呢?做妻子的,应该主动一点去请他才对呀!德姬恍然大悟。
可是,究竟是才过门的女儿,想到要主动去向丈夫示好,德姬的脸顿时变的滚烫。她又等待了一会,信康还是没有动静,说不定已经生气了呢!德姬终于下定决心站起来,轻轻走到信康身旁,跪坐下来,“恩,那个,信康殿下,请早点休息吧。”
信康不说话,头也没有抬,德姬等待了一会,觉得气氛更加尴尬了,自己已经开口了,对方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呢?难道要自己再请吗?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为难地轻轻曲起手指,大概还是自己邀请地不够热情吧?“恩,殿下,已经不早了,请您休息吧。”
这样说着,又轻轻地靠近信康,德姬的身体稍微触碰到了信康,信康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德姬完全慌了,这是怎么了?信康丢下自己,一个人出去了!
信康出去了,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府邸,出了城门在原野上狂奔......又闪雷了!又起风了!又要下雨了!是的,和第一次一模一样,可是,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信康在雨里策马狂奔,下雨了,雨水疯狂地倾倒下来,下吧下吧,把所有的记忆都洗掉,把所有的一切都毁掉!跑吧,跑吧,那个人永远地走了,再也追不到了!
信康跑着,喊着,“安喜!安喜!安喜——安喜!”信康的呼喊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信康的泪水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信康的喉咙终于完全哑了,再发不出声音,只在胸腔里发出悲鸣,信康的眼泪也流干了,这辈子再不会流了。
家康一夜没睡,他一直在关注着信康,今天是新婚之夜,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马厩里突然传出马的嘶鸣,这么晚了,谁要出去呢?家康慌了,他跑出门,正看见信康骑着马飞奔出去,果然是这样!家康等待了一夜,信康一夜没有回来。
次日清晨,信康回来的时候,家康迎出去,他呆住了,好像一个霹雳响在头顶,只这一个照面,他就看到——信康死了,信康真的死了。信康的脸色如同死灰,这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人心寒的是,信康的眼睛——那双纯澈的,写满勇猛无畏,热情刚毅的眼睛,已经变成空无一物的两个空洞了。
家康痛惜,怎么能不痛呢?信康是自己心爱的儿子,那样光明远大的前程已经在眼前铺开,信康只有17岁,已经是战国赫赫有名的年轻武将了,可是,这样一场变故,他的心却死了!
信康的正直是出于天性的纯真,所以这种纯真一旦被伤害,原先的正直就荡然无存。感觉被自己的父亲欺骗,被心爱的人抛弃,被敌人强迫,信康心里面充满了愤恨与悲哀。他不是家康,遇到不顺自己心意的事情他会奋起反抗,但一旦反抗不了,他并不能忍。因为不能忍,却不得不忍,原本纯真正直的心志便会扭曲。
安喜走了,家康逼自己娶德姬,自己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如果说,家康是芦苇,狂风暴雨,低下头去,但捱过风雨,又挺起腰身,那么信康就是大树,狂风暴雨,决不低头,风雨再大,最多拦腰折断。
家康是忍者,而信康则是武士,信康是大胆的,无知的,直率的,他不懂得隐忍,不懂得欺骗,不懂得虚伪,这样的人,身在乱世,也许注定是场悲剧。
德姬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又是这样,信康出去了,去了哪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用问。结婚已经一个月了,每天都是如此。德姬整夜整夜地等,整夜整夜地哭,整夜整夜地想,但是,什么用也没有。信康连看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德姬心如刀搅,家康更是心乱如麻,怎么办呢?完全没有办法,自己已经把信康逼成这样了,再要去催逼他,真是完全把他推上绝路了。谁还能劝说信康呢?安喜走了,这个世界上,信康唯一还在乎的人,就只剩下——对了,筑山殿!这个时候,已经绝望的家康突然想起了筑山殿。去求她吧,来劝劝信康,不管怎样,母亲的话啊,信康总还会听吧?
家康亲自去了冈崎,筑山殿听说信康娶了织田家的女儿,脸色顿时变了,“殿下的决定真是英明啊,织田家和德川家联姻,同盟更加巩固了!”
当初织田信长灭今川时,还没有同德川结盟,后来家康决定与信长结盟,筑山殿就愤恨了许久,夫妻感情不合固然主要因为性格,但这层关系也是个重要的芥蒂。现在听说让信康娶了德姬,筑山殿的愤怒可想而知。
“我知道,这样的决定,筑山殿听了不痛快,但是,织田的势力如日中天,这个时候怎么能拒绝和他们联姻呢?”
“哼!那织田不过是个山野之地的爆发户!如果不是殿下一直替他牵制着武田,哪里会有今天?!殿下可倒好,如今居然连自己的儿子也送出去给人做女婿了!今天的局面,完全是殿下自己一手造成!”
筑山殿这样蛮横地说了,家康也没有办法,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请筑山殿出面,“家康的确有考虑欠妥的地方,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信康和德姬成婚已经数月,可是,居然还没有同房,这样的事情不仅织田家知道了要生气,就是外面听说了也要无端猜疑了。”
筑山殿不说话,她知道,信康不愿意与德姬同房,并不是因为她是织田家的女儿,而是因为安喜。她冷笑到,“那个乱波的女人可真厉害!信康都结婚了,还能把他握的死死的,居然不让和新娘同房!不过,话说回来,让织田家的女儿不痛快,这个女人也算做了件好事。”
家康眉头都皱起来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筑山殿一点都不松动。“筑山殿误会了,为了让信康安心娶德姬,安喜已经回伊贺去了。”
筑山殿不说话,居然走了,为了让信康死心,家康自己也放弃了安喜,这个男人果然是能忍。听说安喜走了,筑山殿心里痛快了一点,不过要叫自己来劝儿子和德姬在一起,家康实在是找错人了。
“织田灭门的仇恨,筑山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要我劝自己的儿子去宠幸织田家的女儿,这样的事情,筑山殿绝不能答应!”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