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患纠纷调解纪实（二）

7月13日，星期五，多云。下午卫生局召开县镇医疗卫生单位负责人会议。会中，接到南宽坪镇司法所彭所短信，卫生院又死了一个人，心情一下子糟了很多。抬头看，韦院长离会了。难怪！

会议到19时多才散。敏局招呼，我的心里一直不爽。

7月14日，星期六，晴。因为南宽坪卫生院的事，呆在家里，心里一直闲不下。8时许，牛局来电话，询问其他事。就便儿，我询问宽坪事件，他说刚才他联系过韦院长，看样子韦院长好像让事出怕了，已经答应两万元拉人，等待另外几个家属回来后办。让我再给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并给予指导。

下午，我和学涛去中村行人情，牛局电话让赴宽坪。没有来得及吃饭，从中村赶回，与牛局一起。晚上，主诊医生祝××妻子黄××带人来，企图强行带“老公”上县检查（因为下午医生被伤之后，家属胁迫无法脱身）。因为担心发生“意外”，我和牛局特别交代：可以见面看看，了解一下情况，估计伤情无大碍，若确要上县检查，必须报经公安同意并派人“护送”。而该黄未这样，在强行带人过程中，遭强力阻拦，双方发生肢体接触而且祝医生还被“搁”在了“冰棺”旁的地上，“动”不得，达四个多小时。

牛局忙了一夜未眠。真是“黑色星期六”。

7月15日，星期天，多云。早，请县医院黄院长（心内科副主任医师）自驾车赴宽坪“会诊”。他认为，卫生院对患者病情判断基本正确（高血压脑出血可能性大）、处理得当（转诊、降压），不存在过错，卫生院能够做到这些就不简单了。

之后，按照卫生院整理的就诊经过，牛局返回给县领导汇报。

下午，在卫生院会议室第一次调解。镇综治办张主任主持，公安局纪委张书记、镇派出所周所、镇陈副书记，司法所彭所、干部谢××、村委会主任孟××，卫生局我和学涛，患方代表大女媳、小儿子、侄儿，院方韦、毛参加。患方提出三点：一是医生是否“挨打”，二是院方是否尽责？三是昨晚“抢人事件”必须给一个明白。公安局张书记明确答复：第一、第三两条公安部门正在调查，会有一个结果的，今天在这里不谈，主要谈第二条。我代表卫生局谈了三点意见，归纳起来就是“一二三”，即对余昌兰死亡的病情和救治情况有“一”个基本认识，就是接诊医生对病情的基本判断是正确的，做出转诊建议和给予北京降压0号降压及20%甘露醇脱水降颅压的处理是合理的。二是家属必须当紧做出两个决定，一个是是否需要进行尸体解剖搞清死因，这对于下一步分清责任很重要，因为尸检有明确的时间规定，没有冷藏条件48小时之内，有冷藏条件也不能超过7天，否则，将由拒绝尸检的一方承担不利后果。为什么要给家属讲清楚？主要因为民事纠纷尸检必须家属同意方可实施，因此希望家属尽早决定；另一个是是否进行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因为如果家属不同意我们对病情和医疗的“基本认识”，就必须进行鉴定，通过鉴定分清责任，然后进行公平处理才能成为可能。三是医疗纠纷处理有三种法定方式，一是医患双方协商，二是调解，包括行政调解、司法调解、人民调解，三是司法诉讼，就是打官司。不管哪种方式，都只是解决赔偿问题，不能替代技术方面的责任划分问题，技术问题必须依靠“专家”。家属没有明确表态，只提出参照“前次”赔偿。

7月16日，星期一，多云。我的心情和天气一样，阴郁而愤懑。一整天，公安部门在全力取证，就违规停尸、摆设灵堂、焚烧纸钱、殴打医生、限制人身自由等调查。晚上19时30分，继续在卫生院会议室调解，这是第二次。会议室里热气腾腾，闷热难耐，衣服已经汗湿浸透。主持调解人：镇陈副书记，韩、方、张、周、彭、谢，村余支书、村委会主任孟，我和学涛参加，患方有茹、肖、李、肖等五人，院方韦、毛。核心问题是“是否尸检”，现场递交“尸检建议书”，家属拒不签字而且“要价”仍是10万元，不松口。其他没有丝毫进展。公安韩反复讲了有关规定，而家属无动于衷，大有不见棺材不掉泪之势。

事不顺，夜梦多。

7月17日，星期二，多云。天气依旧闷热，衣服已经湿透，汗气味大，没有拿换洗的，在宾馆就赤身光着膀子，出门只好穿着汗衣服。中午，聚在陈书记办公室议事。参加人有大小陈、张主任、彭所、周所、张书记、韩大队和我。张书记认为，时机已到，必须明确告知“底线”，一是必须主动，不能坐等，二是对“违法者”的处理，没有任何问题，可以把风吹出去，让村干部讲给家属，三是防止移尸、闹事，尤其不能上县，镇村必须做好稳控，对主要家属实施“跟踪盯梢”。我讲了“底线”，如果走尸检、鉴定，卫生院依法承担责任，否则原则上1分钱不赔。鉴于事情已经到这份上，如果家属态度好，看在村干部脸上，可以给予一定补偿，按1万说，最多不超过2万元，多一分也不行。陈书记接着讲了两点，一是该裁的要裁，二是2万元太少。我听后非常生气，但还是忍着没有发脾气，很认真地做了解释：一是提出2万元有“群众”基础，可行，二是从大局和长远考虑，不能带出“孬”头，如果这样下去，宽坪的医疗卫生工作还怎么搞，医生还敢不敢看病，是个问题，三是全国推广江西医疗纠纷处理经验，核心就是三个坚决不赔，即死因不明、责任不清的坚决不赔，以闹取利的坚决不赔，未经法定部门调解、裁决的解决不赔，我们也应该这么努力，力促走法律途径。说到前一起医疗纠纷，我自己觉得，处理成那样是一种耻辱，公安也觉着很没面子，但是那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会后由综治办、司法所和村干部继续做工作。

一切如旧，毫无进展。

下午，全体到派出所院内集合，场面严肃。周所宣布县公安局一个决定，一个通知。决定对肖×实施行政拘留，通知24小时内搬离尸体，自行处理，否则政府将强行处理。肖×对抗激烈，难耐法律无情，寡不敌众，从场面看，只有其妻子是真心“救场”，其父亲做出了卧地拦车举动，其余亲朋无一动作。

晚饭后，陈从城里给我捎来了药、衣服和剃须刀。将自己已经满面胡须的脸，整理了一番，换上干净衣服，总算又像个人了。

7月18日，星期三，多云。10时，聚到陈书记办公室，议事。在集合的路上，我向牛局汇报了情况，希望事情在非常好的局面下不要走向所不希望的另一面。会议由公安局杨政委主持，张书记、周所、大小陈书记、张、彭、村干部、我和学涛、韦参加。余支书先汇报了与患方交谈情况，一个意思，态度已经发生了180度大转弯，村干部也从当地风俗方面给予了有效压力。杨政委先讲，他的讲话很有水平，全面、公正、客观、得力，让人听后很舒服。明确不存在过错，就不存在赔偿。认识对了，可以给予一定的救助，但最多不能超过两万元，态度好了，看在村干部脸上，加上两三千都可以。今晚12点之前如果不自行移尸，必须“动作”。一味地坚持自己的“自以为是”的想法，不行。都这样闹，宽坪群众看病怎么解决，医生还敢不敢看病，最终损害的还是老百姓利益。我们要听一听群众的呼声，不能让少数人害了大家。张书记强调，镇村干部必须抓住有利时机，力争下午解决。余支书请求给一个面子，适当加一点儿，也便于事情尽快处理，杨政委认为很合理。大陈书记也明显改变了“认识”，一改会前对最多两万元的指责，结束时还“礼节性”地给道了一个歉。

12时，聚在卫生院，继续开谈。一切顺理成章，很快就有了结果，救助两万八。连同起草合同，签字，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先付一万元，余款安葬后付毕。等我们下楼时，已经在收拾移尸。

中午，很感谢各级，尤其是村干部，特别为他们敬了酒。

16时，召集卫生院全体职工开了一个会。讲了4句话，一是事发很无奈，二是政府很重视，三是我们要“反思”，深刻反思。我们的问题到底在哪里？不出事不重视，出了事束手无策。医疗文书不规范，医疗告知不到位，出了事没办法，不会弄。四是必须立即“行动”。每一个人都要做好自己那一份儿“本职”工作；学习，学习，再学习，学技术、学法、学管理；一定要把患者安全放在首位。送给大家四句话：治该治的病、用熟悉的药、第一次就做对、把病人当病人。最后，给大家讲一个笑话，一位院长的朋友要到医院看病，请院长给找一位手上一辈子没有看死过人的医生，院长引荐了一位十分年轻的医生，朋友诧异，问院长，“你怎么给我推荐这样一个医生，他一定没有经验”，院长说，“是啊，你要的，只有他合适，因为他是今天早上刚上班的”。（徐毓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