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生处是真情

szb.jsw.com.cn 2024年03月08

寇俊杰

那次有机会住在深山，山林茂密，郁郁葱葱。早上醒来，推窗而望，对面山上正腾起阵阵白烟，但这不是全山都有，而是这儿一处，那儿一片。也不固定，一会儿这儿的烟没有了，一会儿那儿又升腾起一片来，有时在山腰、有时在山顶，分不清哪是烟，哪是云，它们都是虚无缥缈、浸润游移的，在墨绿色山林的映衬下，像天上人间的神仙府，像宣纸洇染的山水画。我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奇观，忍不住赞叹不已。

我家乡地处平原，小时候见得最多的是暮色黄昏，从各家灶房里升起的炊烟直线升腾，到一定高度飘散开来，随着晚风不见了踪影，但有时，它还会和天上的白云相交相融，在微黑的天空下，显得格外耀眼。那时的我们常常在野外或为家里的猪割草，或随父母在田间劳动，或和小伙伴们在村外玩耍，每当看到炊烟，我们就寻找哪一缕是自家的，猜测奶奶或母亲在家里做什么饭。尽管那时的饭菜很单一，但我们的想象很丰富，光想好吃的，很快就会口舌生津、涎水决堤，真想赶紧把活儿干完，快速飞到家里。后来学了成语“望梅止渴”，体会特别深刻，因为我们谁没有“望烟止馋”呢？

天气对农业的影响很大，父亲种了一辈子地，那时没有天气预报，渐渐地，他成了看云识天气的专家，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学来了很多关于云和天气的谚语，什么“云行东，雨无终；云行西，雨凄凄”“早上朵朵云，下午晒死人”“云自东北起，必定有风雨”等等，他是张嘴就来，也因此，我们家少受好多损失，晒的粮食从没被雨淋过，也没有下雨前浇地的情况，连乡亲们也服气父亲看云的本领，遇到有重要的事，常先问问父亲天气如何。后来父亲去世了，他化作了一缕烟，我相信，他一定升到天上变成了一片云，时刻关注着庄稼的长势。

云一年四季看似一样，实则不同。宋代韩拙《山水纯全集》中说：“春云如白鹤，其体闲逸，和而舒畅也。夏云如奇峰，其势阴郁，浓淡叆叇而无定也。秋云如轻浪飘零，或若兜罗之状，廓静而清明。冬云澄墨惨翳，示其玄溟之色，昏寒而深重。”它像人们的生活，喜怒哀乐全都有。它来自朦胧的水气，在升腾的过程中，供养了草木之绿、山石之润、游子之思，有时候离家久了，我觉得自己成了一株缺水的植物，需要家乡烟云的润泽。只有回到故乡，才能感知父老乡亲们温润与潮湿的问候，乡情与血脉的熏陶，慢慢浸透、缓缓漫过……

烟云生处，对应的是人间烟火，如烟云一样飘逸、轻盈，滋养出一派粗茶淡饭的生活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