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俊杰
我小时候总是把冬瓜误认为“东瓜”,因为有西瓜就应该有“东瓜”呀?后来问了大人才知道,那是因为冬瓜成熟时,上面会长一层白霜,像冬天落了一层雪,所以才叫冬瓜。不过我觉得这种瓜在冬天常吃,总归和冬天有关系就是了。
冬瓜在我们家乡是很受欢迎的蔬菜。它的茎上长满黄褐色的硬毛,指头粗细,像一根根遒劲有力的鞭子。它的叶子是扁圆形的,前端稍尖且有小齿,像一段柔软的绿色的锯,充满情趣。叶间那一朵朵金黄色娇艳而不娇气的花,像一只只吹响的喇叭,装饰着萧瑟的秋天。结的冬瓜一般都是长圆柱形,像放倒的水桶,又短又粗,家乡人把身材又低又胖的人就戏称“矮冬瓜”。
冬瓜从出生到结果,都没有漂亮的外表,也没有专门种冬瓜的地方,大多都是犄角旮旯的荒凉之地,随意挖坑丢籽,浇上一瓢水就任其生长,只等秋冬时节来摘冬瓜就是了。冬瓜也不说什么,毫无怨言地开花、结果,等着人们肩挑车拉把一个个肥硕的大冬瓜运回家。冬瓜耐贮藏,随便往墙角一放,吃个小半年没问题。
冬瓜是有佛性的。唐代诗人张祜的小名叫“冬瓜”,是因为出生时,母亲梦见了冬瓜。张祜生性喜爱山水,游览了许多有名的佛寺,所到之处常常题诗作赋。他经过广陵写诗道:“十里长街市井连,明月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诗如其小名,充满了佛性。还有一首写冬瓜的更有佛性,是南宋郑清之的《冬瓜》:“剪剪黄花秋后春,霜皮露叶护长身。生来笼统君休笑,腹裹能容数百人。”晨风中摇摆不定的黄花,缀满晶莹露珠的瓜叶,以及披满白霜的冬瓜,这种详和从容、随遇而安的心态,与佛学所提倡的清静无为、安贫乐道的心境不是很相似吗?冬瓜的形体是拙笨的,体大籽多,但诗人不用“仁”字,而用“人”,是在褒扬那种豁达大度的气量和作风。冬瓜大智若愚、虚怀若谷,没有别的蔬菜比冬瓜更有佛性的了。
冬瓜做成菜也充满了佛性。冬瓜除了爆炒,在寒冷的冬天,更适合做汤,有条件的做个冬瓜排骨汤,没条件的,就做个冬瓜清汤也未尝不可。我小时候,母亲就常将大葱、豆腐、青菜、冬瓜、枸杞熬汤,喝时再添勺母亲熬制的辣椒油,喝到碗底,浑身热汗淋漓、寒意全消。后来我知道,冬瓜具有清热解暑、缓解水肿、小便不利等功效,现在人们还知道冬瓜具有减肥和预防冠心病的作用,大受爱美人士的青睐。
又是一年寒冬至,在丰富的餐桌上,我更怀念故乡的冬瓜汤。人到中年,乡愁缭绕中,尘世渐远,岁月绵软而悠长,心中不免弥漫起田园生活的苍茫疏旷和平淡恬静,一如清新寡欲、淡泊名利的冬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