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俊杰

我们家有一个风箱，虽然很旧了，但保存完好。前几年有一个收藏家出价500元想买走，母亲不同意，人家又问800元行不行。周围很多人都劝母亲：“这么好的机会可别错过了！”可母亲坚定地说：“就是涨到800万元我也不卖！”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围观的人叹息声一片。但只有我知道，风箱是母亲一生的缩影。

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就有那个风箱。听母亲说，那是我当木匠的舅爷做的，结实着呢！真的，那个风箱确实很耐用，烧火的灶台都坏了好几个，风箱却完好无损。除了做得结实，还得益于母亲对它的爱护。别人家都是把锅直接放在风箱上，而我们家的风箱上却总是放着一块厚厚的木板，这样热锅放上去也没事。风箱的两侧，母亲还用一块薄木板罩着。小时候，我总想拉风箱帮母亲干活，但母亲怕我把风箱拉坏，说等我大些再帮。有一次，我趁母亲不在，不但拉了几下风箱，还去抠拽风箱上的气道，想看看风究竟是从哪里吹出来的。我正研究得认真，母亲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像老鹰抓小鸡那样把我抓起来，朝着我的屁股打了几下。疼得我直咧嘴。看着一向和蔼可亲的母亲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母亲也不哄我，先去检查风箱。那是母亲唯一一次打我，不是我后来没犯过错误，而是犯了错误母亲也只是骂我两句。从此，我知道了风箱的“厉害”，没有母亲的允许，我再也没有摸过风箱。

儿时，我印象最深的画面就是母亲坐在灶台前，右手往灶台里添柴禾，左手拉着风箱，进退有致，均匀舒缓。蓝色的火苗在风箱的吹动下，缭绕着锅底，缠绵悱恻，像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风箱的风舌“扑嗒扑嗒”响着，灶膛里的火“呼呼”燃烧着，锅里的粥“咕嘟咕嘟”翻滚着，母亲佝偻着身影，拉风箱、添柴、搅锅，金色的火光照着她消瘦的身影，给她镶上了一道金边，映在墙上的身影像一幅剪纸，显得格外高大。不知有多少日子，母亲一直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在风箱的“扑嗒”声中，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上学、工作，一个个离开了母亲，但风箱的“扑嗒”声却没有停歇过，并且越到深夜，声音越清晰。

后来，有了煤炉、液化气灶、电磁炉，风箱终于没了用武之地。家里盖起了新房，风箱像刚到城里的小姑娘，怯生生地蜷缩在墙角，陪伴她的只有灰尘和寂寞，还有就是母亲无奈的目光。

母亲对我们说：“等我走了，你们一定记着让我把风箱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