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春天从正月初二开始

父亲的春天是从正月初二开始的……

按照老家的风俗，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儿回娘家的日子。我是父母六个子女中最小的。记事的时候，大姐已经出嫁了。她的婆家在我们村北面五六里远的一个村子里，两村之间是一大片庄稼地，我家的地就在路边。每年正月初二下午，在送大姐一家人走的时候，父亲总忘不了背上一把锄，送大姐走到地头，大姐一家人走了，父亲就开始锄地。在家时大姐劝他：“今天才初二，还没过完年呢，地里的麦子又不是急需要锄，下地干什么？”锄在房檐下的铁钉上挂着，父亲把锄取下来，边用脚蹭着锄上的灰尘边说：“年前忙着过年，今天你一来，这年也就过得差不多了，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去地里活动活动手脚。”家人都知道父亲的脾气，也就不再拦着。父亲去地里的时候，会遇到很多熟人，在冬日的暖阳下，他们有的围着火堆烤火，天南海北地说笑；有的找一个向阳的地方，玩纸牌，打麻将；有的什么也不干，靠着路旁的麦秸垛晒太阳，睡觉。正是农闲季节，此时的农村还沉浸在过年的气氛里，除了吃喝就是玩，有爱看戏的，听说哪个村里唱戏，也早跑去看了。偌大一个村子，除了父亲，找不到第二个下地劳动的人了。有人对父亲开玩笑说：“背锄送闺女，你这是埋怨闺女初二上门耽误你锄地了吧？”父亲憨厚地笑笑说：“看你说到哪里去了，我这是锄地送闺女——两不误。”“你说得好听，还没打春，锄啥地？”“离打春也没几天了，庄稼人，不能叫活儿追着屁股不是？”父亲并没有停下脚步。“是啊！怪不得年年就你家的麦子长得好呢！我们要是有你的一半儿勤快劲就好了！”大家的目光有敬佩，有讥笑，也有无所谓，反正都知道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的春天总是比别人早来几天，看父亲走过去了，他们继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人勤春来早，万事日相催。父亲没有上过一天学，他不知道这句话的道理，但却用行动践行着这句话的意义。父亲一生与土地相伴，小麦、玉米、大豆、高粱、花生、红薯、谷子……能种的父亲都种上了，虽然很累，但父亲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他像一头老黄牛，默默地为这个家奉献着自己的一切。那年秋收后，他感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竟是得了不治之症，做了手术也没能延续他六十五岁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