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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忆(4)人生情缘,各有分定

(2013-03-23 23:03:54)
标签:

红楼梦

杂谈

分类: 青灯有味夜读书

第三十六回肯定是《红楼梦》里很重要的一回。因为在这一回书里,有两个人对自己的感情有了前所未有的体悟,这两个人便是宝玉和宝钗。这一回的题目是“绣鸳鸯梦兆绛芸轩,识定分情悟梨香院”,作者总结得真好,宝钗于绛芸轩中明白了她终非宝玉所爱,而宝玉在梨香院里领悟了人生情缘的真谛。

 

宝钗一向是个谨慎持重的人。她虽然知道宝玉并不会在短时间内专情于她。但她至少是抱着希望的。她在等待着时机,等待着属于她的金玉良缘。为此,她可以不顾大家闺秀的矜持,整天带着个金项圈在贾府之内走动,还有意无意地散布金玉良缘的传言。她也可以忍受宝玉对黛玉的深情,或者对其他女子的暧昧。只要她坚信,最后和宝玉结缘的是她,最后宝玉接受的是她,那就够了。

 

所以,当宝玉在她的闺房,一手拿着通灵玉,一手拿着黄金锁,对着她说:“姐姐这八个字倒真与我的是一对。”当此之时,她应该也是羞涩含喜的吧。当她把手腕上戴着的那串红麝香珠褪下来递给宝玉时,当看见宝玉对着她情不自禁的发呆时,她也曾怦然心动过吧。她明白纵然宝玉对她的喜爱不如黛玉或者别人,但至少是并不排斥她的,她的希冀也是大约可能的。

 

但这一次却有了不同。在这第三十六回里,在这绛芸轩中,她终于有所醒悟。她为了消解午倦,独身一人来到怡红院,想找宝玉闲谈,却看到了午睡中的他。她坐在床边,看着他那未完成的白绫红里的肚兜,情不自禁的替他做起来,这时听到的却是宝玉梦中的心声:

 

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

 

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是的,这话摆明了是说给她听的,摆明了是对她的金玉梦想的否定。即便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直截了当的拒绝。虽然她此刻什么也没说,以后也从未将这话跟谁提起,并且她与宝玉之间也正常来往,但她内心深处已然明白了这份情感或者姻缘的悲剧。

 

与此同时,宝玉也经历了他心灵的一次重大冲击,以至在情感上获得了新的认识和了悟。以前的宝玉,虽然对于女子有着天然的爱恋,但他也是贪婪的。他贪恋袭人的温柔和顺,不舍宝钗的明眸端庄,晴雯的千金一笑让他心安,黛玉的相知相许更令他沉溺。他爱惜她们每一个人,甘心为她们奔走操心,于是也便认为她们每一个人都是爱他的。所以他对袭人说:

 

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趁你们都在眼前,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这就是我死的得时了。

 

这时候的宝玉是多么天真和张狂,是大观园的万千宠爱惯坏了他。他以为天下的好女子都是属于他的,都是喜爱他的,所以每当他认识一个新女子,都会万分惊奇,有不敢相信之感。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他自然不会明白情有独钟的涵义。

 

直到他遇到了龄官这个小女子。那一日,他闲极无聊,去了梨香院,想听龄官唱一出《牡丹亭》的“袅晴丝”。没想到,龄官见了他,不仅赶忙起身躲避,还十分冷淡的拒绝了他。当他看到贾蔷为了龄官而百般讨好,又想起蔷薇架下画“蔷”的情景,终于有了彻悟,不觉痴了。回到怡红院中,他重新对袭人说:

 

我昨日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看来我竟不能全得。从此后只好各人各得眼泪罢了。

 

宝玉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开始考虑:“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他终于明白了钟情的深意。大约此时,他也终于明白了黛玉的担心和眼泪。那个在他的身边,敏感而柔弱的女子,为了他的无谓奔忙,该有过多少的心酸和心痛,而他竟然都懵懂不知。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多么简单的道理,他却至今方悟。

 

这是宝玉心理和情感的一次成长,一次蜕变。虽然此后他并不能完全改掉他那博爱的毛病,也曾为平儿理过妆,为香菱送过石榴裙,为晴雯写过芙蓉诔,但他一定有了不同的心境,对自己的感情有了更深的理解。

 

2013.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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