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寂静
(2024-06-08 09:39:21)分类: 散文篇 |
村庄寂静了,连往日里走家串户的狗也很少看见。我迈着小碎步左顾右看径直地走向大堤上从城市流经村庄的河流,偶尔有面熟穿着厚重过冬衣服的妇人边赶着鸭子边向我打来招呼,我含着笑意回应“这鸭子长得真好!”。
呼吸完几口凉气,我遥望着远方,邻村的房舍变得渺小,湖面也成为了平地,绿色的生机在冬季是不允许的,而矗立在被收割完的庄稼地里的高压电塔像个庞然巨物,一排排连着,密集的网线把天空切割成不同的风景,我愣愣地凝视许久。
然后,我走过河岸间不知缝补过多少次的泥板桥,只有短短二十米不到,我却故意放慢了脚步。到了对岸,一颗十几年都没怎么长大的树显得格外吸睛,因为顺着它的方向一眼看过去,只有这么一颗简简单单的树立在眼前,仿佛它身上被定格了,定格在我离弃它的岁月缝隙里。很多年前,村委是在泥路上植过一些新树苗的,杆径粗壮,有一个成年人那么高,还很挺拔。可不出些日子,村民就把他们当作私有财产移植在自家院子里,即便树苗上挂着“毁一赔十”红色字迹的木牌;再加上大夏天的时候,自养的水牛一旦身上发起痒来,就不顾一切地往身材与体型不成比的树苗上去蹭,树苗也就东倒西歪,风一吹,基本上也就不能存活了。一年之内,这些新的植物皆然不见,村庄上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打量着从前爬过的这棵树,找个好一点的位置拍照,在堤下仰拍它,让天空作为它的陪衬,也算是真正的作个留存吧。几年之后,它还是现在样子吗?真怕它会在这四周全是庄稼地没有遮挡的地方独自枯死。
不远处腾飞的雁群,旋飞于我的头顶,又停落在我的记忆深处,因为雁群休憩之所正是我曾经大呼小叫奋力追赶白鹭的地方,那时内心的纯真也像白翅膀那样无邪。同样的黄昏下,已是物是鸟非,事易时移了,颇有一种怆然涕下之感。突然,雁群的鸟鸣之声更加响彻天空,原来是被稻秆遮挡的一大群雁正翩然起飞,像一股强风似的向西边天空不定形地飞舞。它们先是黑压压的一片浮于半空集结,一会儿,盘旋成椭圆形,然后犹如散沙三三两两成对组成“人”字形奔向四面八方,分离时如寒鸦点点,聚合时如黑云压城,如此往复。在我以为它们已经飞走的时候,它们又重新停落在刚刚落脚之地,默不作声。如果不细看,这几千只雁藏匿得根本就没人发现它们。待我走近时,雁群又开始了它们群魔乱舞的表演,集结,盘旋,分离,聚合,停落。直到西边的落日半遮着脸,雁群在第四次起飞后终于一去不返,朝着黄昏的方向,偶尔一小群是朝南去的。观看完雁群行为后,我的思想却走向了形而上的探索之中:圆起源椭圆还是椭圆起源圆?可一想到圆形的事物在原始事物中根本没有,我的内心已然有了答案。也不难想象,能发明“圆”形之物的人种是多么了不起的。也是这次观看,我仿佛重新认识了一次自然万物,认识它们的规律与习性。
实际上,在这别有凄凉之感的偌大庄稼地,观看表演的也不止我一个,在我百米左右的左前方有一个穿着白色衣袄的女子比较惹人注目,因为白色与此刻季节颜色很不和谐的,但只要凝神一望,原来是一对情侣搂抱在一起。他们优哉游哉走在新建不久的庄稼地之间水泥路上,从邻村再到这里观雁的距离是比我来时更远的。与我不同的是,他们没怎么凑近雁群细观,离开得也比我早。但在这满目萧索之处还能遇见恰似兴趣相投的人,心中悦然如喜,大抵“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也不过如此吧。
等一切离去之后,庄稼地真的空空如也了,只有我身后的几头黄牛停留在原地,有的卧在地上,有的吃着草,一声嚎叫也没有发出。我再次回归到了巨大寂静之中,立在旷野上,一无是处,怅然若失,仿佛我一下子就被抽空。
这次闲散的时光过去曾经有过,如今却再难寻回。那时我们是少年,反叛又富有激情;这时我们被生活所虏,为忙于生计而忿然不已。
(作者
空腹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