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只剩下一双你忧郁的狮眼,和一阵三伏的夏风。脚下千沟万壑向天际延伸,千沟万壑之外还是千沟万壑,这里是乾坤湾。你像一朵流云孤傲地站在一处瞭望台上,满目苍凉四合袭近,久慕的陕北。尽管,那些沟壑间断断续续涂上一些绿色,但是,还是无法遮掩一幅千沟万壑走向衰老的归隐图。一瞬间,你简直难以置信,无数个黄土塬黄土峁的,由大风一点一点搬来的流沙堆积,面对沉默无语曾经经历多少跌宕起伏变迁的沟壑梯田,你羞于提及自己的岁数。目光,随着一条巨龙千回百转蜿蜒向远方,多灾多难的黄河流淌不息。流水、流沙、流云,水上飘流的羊皮筏,突然间被牧羊人高亢一曲的信天游从地面,悠扬地唱到蓝蓝的天空中,千沟万壑被风化雨蚀塑形夷为平地,恍惚回到原始状态。一个几年前的夏天,你从另外一个角度望着黄土高原望着北方的河,一片生命的伟大和一个生命的渺小,竟然偶遇地同在一景。
登上奔驰的列车,靠窗的位置静坐容易陷入伤感,因为身不由己的你不知命运将把自己带向一座什么样的陌生之都。时间的针头,一秒一秒行走间被悄然染红,从孩提到暮年仿佛在一个小站逗留那么短暂一刻。哐嘡哐嘡行进中,你模模糊糊进入惊魂的梦乡,醒来身边一张张男男女女熟悉的面孔布满千沟万壑。甚至,岁月连身体下的靠椅都没有放过,一夜之间不堪负重。困惑与恐慌中,你来到车厢与车厢连接处,斜倚在车门口点燃一支忘忧烟。此刻,窗外的山脚下,闪过一个扛着锄头的老者,好像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否,一幅想象中的归隐图,现实里不曾存在? 对这个相隔千年时空后来者的疑问,陶渊明含而不露地笑了笑,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或许,对于一个已经载入史册的诗人、文学家来说,他永远的东篱和永远的南山定格于历史的一页。与东篱与南山相见恨晚的,永远不是他本人,不是。三杯两盏残酒,晚来风急,俱往矣。
那天晚上,你入住在海边一家民俗客栈,离大海近在咫尺。潮水冲击沙岸的声音,不断地不断传来盈耳。夜色,让周围一切变得神秘莫测扑朔迷离,包括未来几天的旅途。如果明天决定留下了,你可能成为一个打鱼或者补网的渔民,再养几只黑色的鱼鹰。一个人优雅老去的多种归隐图式,在今天都可能实现。一些空旷无人居住的别墅,给你讲述被主人抛弃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离奇。翻来覆去睡不着,你推开房门到月光下走走,感觉脚下一股凉意直钻脚心。蓦然回首时,你发现你距离生命出发的黄土高原早已经千山万水。水朝低处流,人往一盏灯照亮的方向走,并且不断鼓足归隐的勇气。一瓢流水一粒流沙一朵流云,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无声无息。有一定海拔高度的瞭望台,曾经待过那么一小会儿,应无悔。夜与海融一体,你变为一条快乐的鱼,朝着客栈一个自由自在的泳池,毫不犹豫纵身一跃。(作者
崇山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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