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传体长篇小说《野人之谜》（连载35）官渡街头——欧声光著

独醒回到“木棚别墅”，一本接一本地看书，喝自己采来的山薄荷配野山楂泡的茶，等待张家珍的到来。他一连坐在屋里等候九天，也不见她来。他又走出书屋，把湾前的土地再细整一番，又过了五天，她还是没有来。他又把湾口两排成熟的鸡脚枣采收干净，又过了三天，她还是没有来。他心焦起来，为她担心，为她忧虑，紧皱眉头，坐不下来，从屋子里踱步走到湾前，朝山岭的路上看看，又从湾前走到屋子里，如此返来覆去，不停地走来走去。

 独醒决定要去官渡口赶场，顺便带点山货去卖，买一套秋衣裤回来，准备天凉时穿，目的还在向赶场人打听张家珍的消息与传说。

这天一早，他吃过早饭，用布袋装着挖来的山药和摘来的鸡脚枣，捎上青牛带来的架架车内胎，搭在青牛背上驮着，牵牛沿着来路，走过鸡窝崖，穿行在布满大松大柏的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里，闻着新鲜的空气，翻过鸡公岭，从长石坡上的石槽下去，在被称为“龙船河”其实是迷津渡地方，骑牛下水，在十字水面中间拐头向南往下游去。

青牛驮着独醒和装着山货的布袋，在神农溪里，顺水往下游去，显出悠游自在的样子。两岸悬崖叠嶂，青山连绵，怪石奇峰，在向他让路，闪闪往后退去。他快到神农溪口时，遇见“豌豆角”形的小木船，船上四个船夫，押运着山货，划着木浆，从身后漂来。肩膀宽阔的老头儿主动打招呼问独醒：“骑牛的师傅，去赶场呀？卖些啥子？”

       独醒说：“我认出来了，你们都是拉纤的师傅。我去赶场卖山药和鸡脚枣，买不买呀？”

       老头儿说：“不买，我们也是去赶场卖山货的，船上也有山药和鸡脚枣呢。”

       独醒就问：“船师傅，你见过的事比我多，你听说过山里野人的怪事么？”

       老头儿又笑又说：“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我过的桥比你走到路多。这里山大洞多。过去，有两口子打了架，打不过的，跑到山洞里去住。有被找回去的，也有没找回去的。那没找回去的，就被人说成是‘野人’。”

       独醒又问：“现在还有没有不回家的‘女野人’呢？”

       老头儿说：“你想找野女人呀？我还不晓得呢。”

独醒说：“我是随便说说的，莫当真哈。”

到了官渡口街上，四个船夫，由老头儿领头，其他三人当帮手，在热闹的街头，摆开了卖山货的地摊，有首乌、天麻、灵芝，还有山药和鸡脚枣。

独醒挨到船夫的地摊摆起山药和鸡脚枣，盘腿坐在地上，满怀希望地期待着买主到来。

俗话说：“雨行旧路，货卖熟人。”熟人来了，总是先和船师傅先打招呼，再和帮手打招呼，先说些趣话，荤话，笑话，最后才说买东西。不到晌午，船夫的山货就卖完了。接着，他就带着随行的帮手去买米粮，买油盐酱醋和邻人代买的东西，用纤绳拉着“豌豆角”形小木船回去了。

独醒摆起的山药和鸡脚枣，没有熟人，无人问津。等到中午放学，一群孩子，从学校出来，看到身穿女人服的男子，就有孩子指着他嘲笑着说：“你看，那里有个癫子。”

街上立刻就有人围过来看癫子。接着，就有小孩子编唱儿歌：“癫子癫，癫上街，婆婆门，大打开，借条牛，犁大田，借匹马，跑杨州，杨州路上坑凹凹，看你癫子怕不怕？”

街头上，除了小孩，下了课的老师和下了班的职工也围过来看稀奇。独醒站起来，双手打拱说：“各位客人，我不是癫子。我姓独名醒，家住四川荷包村，是个爱自学知书识礼的人，因为连续六天暴雨，山洪暴发，在荷包村根桥河里救人，被洪水一路几千里冲进长江，长途漂流到附近上岸，在山里采点山药和鸡脚枣来卖点儿钱。我这一身女人的衣服，是一个好心的女子，见我上岸后还穿着野地瓜藤编的裤子，没有穿衣服，是她送给我的，不好意思，请不要见笑。”

       一般人听了，不以为然。也有人听了，肃然起敬。其中有个女教师问：“那个送你衣服的女子呢？”

“她走了，我不晓得她。” 独醒说着，初看了一眼女教师，有点象张家珍，细看又不是，就说：“请问，你认得张家珍？”

女教师说：“什么张家珍李家珍的，这些山药和鸡脚枣，我全买了，快收钱。”女教师把那些山药和鸡脚枣全部装进她的袋子里，放下三张十元的人民币。

独醒说：“你等等，我找你的钱。”

        女教师说：“不用找了。”

       有人问她：“你为啥一个人全买？”

      女教师说：“我是从大山里出来的。”就走了。

此时，还有人要买，已经没有了。独醒对还有没买到的人说：“我下一场还要来。”

于是，就有人跟着独醒，看他如何买灰色的秋衣秋裤；看他如何到加气的地方，付出一角钱，用气筒枪给架架车内胎加气，从牛头套在牛颈子下方，再用绳子拴住两头，绑牢在两只牛角上；看他如何骑牛下江；看青牛如何在翻腾的江水里自由浮游。这才晓得他原来不是癫子。

青牛驮着独醒，离开官渡口，进入神农溪，从“龙船河”迷津渡十字水面中间拐头向东游去，沿长石坡上的石槽上去，进入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翻过鸡公岭，走过鸡窝崖，回到“木棚别墅”，不见张家珍来，又筹划下一回赶场。

他拿着锄头，穿上透气的野地瓜藤裤子，上山到附近挖山药、野葛根、首乌、天麻、灵芝。他看见一种野葡萄藤，清香好闻，紫得可爱，便连藤带叶采来，精心编制了一件野葡萄藤短袖上衣，与野地瓜藤裤子相配，更显回归自然的舒适。

五天过后，独醒挖来的山药、野葛根、首乌、天麻、灵芝和鸡脚枣，原来的布袋子装不下，又增加了一个装过秋衣裤的大袋子，装得满满的，搭在青牛背上驮着，与上次不同的只是他上身穿了野葡萄藤上衣，下身穿了野地瓜藤裤子，依原路来到官渡口街上。

还是那四个船夫，由老头儿领着，早已在街头摆开了卖山货

的地摊，还是首乌、天麻、灵芝和山药和鸡脚枣。奇怪的是，却无人问津船夫，专等独醒到来。

独醒一来，立刻就有人围上来，问这问那。大家一见他那一身野藤装独特的打扮，更是好奇，吸人眼球。独醒说：“客人莫见怪，这一身野藤衣服，就是我在山里自己采藤，自己编的。这些山货，也是我亲自挖的，又不贵，随便给点儿钱就是。”没有人再说他是癫子。当他一摆开带来的山货，很快就卖光了。

他拿着大把的票子，放进贴身的裹袋里。正要走路，那四个船夫，只见老头儿眼睛一眨，忽然由红脸变成黑脸，围着不放他走，不问青红皂白，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他鼻青脸肿。女教师出来伸手拉独醒，也被打了几下。

 独醒问：“请问师傅，你们为啥子打我？”

 老船夫愤愤地说：“你占了老子的地盘，夺了老子的生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老子还有亲戚朋友好几十个，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独醒冷静地说：“你是地头蛇，我也是强龙。那我让你吧。从此后，我不再在这里卖东西。”

四个船夫这才不再有话说。

 独醒在街上买了被盖、帐篷、手电筒、豌豆种、胡豆种、莴笋种、葱子种、蒜子种、细盐、稿纸、墨水、钢笔，把剩下的钱，拿到邮政所去，订了《人民文学》、《文学报》、《新闻报》、《成都晚报》、《文摘周报》、《农村经营报》、《四川农民》报等十几种报刊杂志。邮局柜台人员问他：“你订的报纸杂志送哪里？”

独醒说：“不须送，我过些时候亲自到邮局来自取。”

邮局柜台人员就在订单上写明“自取”两个字。

独醒骑着牛，从水路到陆路，依原路回到“木棚别墅”，张家珍还是没有来，他采虎耳草自己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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