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希腊 短暂的奇迹——《希腊精神》读书笔记
(2013-03-12 09:26:35)| 分类: 书评 |
希腊是人类文明最灿烂的时光,也是人类心智取得最伟大成就的时代,说它是一个奇迹,并不为过。希腊精神作为一个奇迹存在于人类历史上,终止了在其前后两端的进程,历史上没有第二个希腊,也不会再有第二个希腊。它来去匆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形容它更为合适:它那般真实地存在于人类的过往中,即使在今日,依旧带着鲜活的气息;它却也像个虚无缥缈的神话,很多人提到希腊,总会涉及“美”这个字,希腊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让人不得不远远地遥望,怀疑它是否真实。
只因它短暂而辉煌,且独一无二。
诚然,希腊精神是一朵千古奇葩,在古代史上鲜有其匹,无出其右,但赞颂古希腊的文字已经有太多,我不想锦上添花。
所谓精神,是以人为主体才能够发挥其功能与效应的,古希腊作为一种文化精神,却脱离了这一切,被人远远地遥望着,憧憬着,甚至被人怀疑它是否真实。文化不是一件展览品,不应是高高在上向人炫耀自己富饶的资本,精神不是被传承,而是被记载,这是多无奈且可悲的一件事。
汉密尔顿用了整整一章来写“东方与西方”,旨在强调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差异,从而突出希腊文化的辉煌与伟大。在看第一遍的时候,我对希腊抱有崇敬与向往之情,深深地被作者的叙述所打动;现在回过头再来看一遍,却觉得作者的叙述中有太多有失偏颇的地方。她对希腊的热爱让她情不自禁地穷尽一切华美绚丽之辞藻来形容希腊,值得庆幸的是,她对“东方”同样重视,但这重视仅仅体现在了东方的文化怎样做一个很好的反面教材。
作者为了表现希腊的理性之光及雅典之美将东方的文化贬低得一无是处。希腊精神出现在公元前五百年,而这正是人类文明发生突变的时期,各种思想在交流中不断闪现火花,这存在于希腊,也同样存在于中国,不知道是作者的无知还是在写书时带有的主观思想过于浓重造成她对公元前五百年存在于中国的道家及儒家思想视而不见。
作者在书中提到:“区分古代和现代、东方和西方的唯一标准是人在处理一切事物中的至上的理性,它产生于希腊并在所有的古代社会中仅存于希腊。”
作者用有无理性来区分东方人与希腊人,在作者眼中,希腊人是古代社会中仅有的理智论者,在非理性占主导地位的古代世界中,希腊人成为理性的首倡者。《理想国》是柏拉图重要的对话体著作之一,内容十分丰富,涉及到哲学的各个方面。汉密尔顿认为热爱理性、喜欢思考是希腊人与众不同的特点,希腊人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谈论或倾听新鲜事情上,几乎在柏拉图的每个对话里都能找热情、欢快、好学的年轻人。反之,东方人则是通过苦难和对理性的否定将精神推到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在东方,外在世界的万物递变相对来说就显得无足轻重,当然更不值得大智者们的注意。我们西方人所谓的对现实世界的事物的观察与思考,在东方不受任何重视。”按照作者的这种说法,那么大概孔子和他的弟子们整日在谈论的便只是一些吃喝等日常琐事,而整部《论语》记载的便是一部简简单单的家庭对话。那么作者是否惊异于这样一部与理性毫无关联且诞生于对现实世界的观察与思考不受重视的东方的语录成为了享誉世界的著作呢?《论语》作为儒家学派经典著作之一,由孔子的弟子及其再传弟子编撰而成。以语录体和对话文体为主,记录了孔子及其弟子言行,集中体现了孔子的政治主张、论理思想、道德观念及教育原则等,至今仍对整个世界产生着永恒的影响。
而后作者提到了有关神灵及信仰的问题。“亚洲各国的悲惨境况是人类历史上可怕的一页。对于无法逃避的现实,东方人便否定这些现实有任何意义和价值,这样,他们就获得了能使他们忍受下去的力量。”
首先,我认为有关信仰和神灵的问题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都不应被批判。当现实生活过于艰辛、过于黑暗的时候,只有信仰才是人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不谈有关属于某个民族的信仰问题,民族信仰是最不应该被质疑的。东方人信佛,西方人信上帝,这是一个人的信仰自由,当一个人在现实中再也找不到希望的时候,他往往会选择去相信有所谓的救世主,有非主观因素能够改变其现状的人。只有这样,他才会重拾起对生活的希望,这也是宗教存在的一个原因。正如歌德所称的内心的宇宙:“当外在世界的冲突不能解决的时候,它能够靠齐本身的律法生存,创造自己的安全机制,形成自足的体系。”这是一个人的安全机制,是人类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可作者却将它作为了自己用来阐述在东方毫无理性可言这个论题的一个论点。
其次,现实并不是作者所写到的那样。“在一个由非理性的、令人畏惧的神秘力量统治的古代世界里,人们全靠他们甚至不能试着去理解的神明的恩赐活着,就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希腊崛起了,理性的时代开始了。”作者谈到希腊人懂得运用头脑独立思考,从不把庄严的宗教信念与自己休戚相关的利益放在同一位置上。但据我查阅的资料,实际生活中的希腊人常常并非如作者所言。最著名的就是希腊人对神谕的看重,无论何种事情,通常都要求之于神谕。有一个真实的故事为证:雅典军队远征西西里,在已经失败的情形下,本有充足的时间逃脱,但因为军队对月蚀的迷信,而耽搁了将近一个月,导致全军覆没的惨剧。其他类似的情形还很多,例如斯巴达人因为迷信而不能去帮助马拉松的雅典军队抵抗波斯大军等等。
依迪丝汉密尔顿作为美国当代著名的“古典文学普及家”,一生致力于古典文学的教学、研究和写作,并且是第一位在慕尼黑大学求学的女性。她在《希腊精神》这本书中表达的很多思想也是值得世人赞同并且钦佩的,大概不应受到一个仅仅是学了一学期外国教育史,听了三节有关古希腊教育的课程的学生的质疑。所以我愿意把这一不妥归结于在文化研究中常犯的过度概括的错误。
而实际上,我认为中国的文化也毫无逊于希腊文明可言。首先,在做文化上的比较时,我不认为应将远隔万里的不同地域的民族,简单地视作一个具有共同文化特征和思维特征的群体。其次,两种文明可谓是各具特色,无法说到底是孰强孰弱。
回到我文章开始提到的那个问题,文化的价值体现在它是否得到了传承,而希腊精神,仅在现代成为了世人唏嘘感叹的一个遥远的奇迹,花开一时。诚然,希腊的天才们值得我们现代人的极力推崇,他们的伟大成就尽人皆知。可这是属于那一时代的辉煌,事实上,古希腊精神的消亡是一种必然。
作者在书中写道:“他们的雕塑无与伦比,他们的建筑精美绝伦,他们的文章作品空前绝后。”这是对希腊的赞颂,我却认为这是导致希腊文明消亡的最主要原因。中国有句古话:“水满则溢,月圆则亏。”当一个事情做得过于圆满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对于我们现代人来说,希腊人丰富了我们的精神世界,给我们带来的是绝无仅有的精神享受。但对于生活在古希腊后一时期的人们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处于那一时代文学家、艺术家是痛苦的,因为任其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越前人,永远地存在于前人的阴影之下。古希腊已经将艺术表现到极致,那是后人无法超越的高度。也许刚开始,人们愿意去延续上一时代的辉煌,但渐渐地便会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渐渐地失去了信心,也失去了兴趣。
希腊留给后世大量精美绝伦的艺术作品,却没有留给后人超越的空间,这是希腊文明的致命弱点。再看中国,当人们感叹唐诗创造了文学史上最辉煌的时代的时候,这一领域便已饱和,同样的,唐诗已经到达了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可我们又有了宋词,不同的风格,唐诗重意兴,宋词重理趣;唐诗气象雄浑,宋词气度闲淡。
希腊精神的辉煌后世无出其右,中国的文化却源远流长,严格说来,似乎是中国略胜一筹,毕竟属于希腊的时代已经画上终止符,未来无尽的可能对于它已经不再适用。
希腊人喜欢辩论,不同的理论一定要由一方被另一方说服才可以,可哲学上很多理论是相对的,真理永远辩不明。中国人讲究中庸,讲究的精神的和谐与平衡,从不追求形式上的极致,这也是它能够传承至今的原因。另一方面,佛家讲究圆满,道家的太极分为阴阳两极,儒家则强调谦和与和谐,不同学派的理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它们能够同时存在,毫无谁胜于谁,谁要说服谁一说,这是中国文化延续至今的另一原因。
作者在《希腊精神》中为东方树立的形象让人不敢苟同,而编者陈嘉映在作序时依旧穷尽华美之辞对此书进行大加赞美,不禁让我好奇,是工作与压力使然,亦或是我们已经需要开始怀疑中国学者的理性程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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