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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普通人看清末史专题 |
“激进”是一个比较词语。说A激进,必然有B的“缓进”作为旁衬。就晚清史而言,这一比较法曾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以致于很多后人认同了这种史评。但这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说辞。
很多晚清史研究者也洞察到了这种似是而非,但他们大都只是从“激进”产生之初的萌芽状态去为“激进”辩护。比如,有史评认为孙中山革命党的清末革命激进,于是,有研究者辩称:早期的孙中山曾上书清政府,期望和平改革,他们并不激进。有史评称康、梁等人的“百日维新”激进以致失败。康梁激进,似乎已成为无数人著文中的定论。但有研究者同样不以为然。他们指出:康有为早期上奏给光绪皇帝的“维新变法”改革措施并不激进,他曾建议实施“官、差”行政制度,即保存旧官提拔新吏,并没有打破旧有官僚机构。只是他“聪明”地架空旧有权力者的改革措施,被同样非常“聪明”的旧官僚一眼看破:没权哪来利啊!
这两种史评,从清末直到当代,无数史学者一直在各说各话地书写着、论证着。但笔者以为,这两种史评正循着相同的思维模式,犯了相同的错误,因此没能找到终结这种争论的钥匙。并且,激进和缓进之说,陷入了史学界常常会出现的一个史述公式:史料选择性的歧途。说“激进”,便可引用无数史料证明之;说“不激进”,同样可选择无数史料证明之。选择有利而撇开不利史料的史述,已成为一种“历史”的惯性思维,以致于现在的无数史学者和普通史学知识受众,都难于改变这种已经习惯了的思维模式。但这只能是各说各话,成为“立场”性的史论,即“瞎子摸象”,为各自手感中的“象”争执不已。
笔者想脱离出这两种相同的思维模式,从更大一些的跨度去看待这种“激进”说。
先从维新变法“激进”说起。康、梁在19世纪90年代末的改革奏折是否激进,还得追溯到三十年前的60年代末。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列强获取中国利益已成定局,美国公使蒲安臣向清政府提出了他的著名“合作政策”(注:蒲安臣深得清廷信任,在美国驻华公使任上退下后,被清廷聘为大清外交使臣,并病逝于任上。蒲安臣以大清政府首任外交官的身份记录在清朝史册上)。当时的海关总税务司赫德和英国公使威妥玛分别向清政府提交了《局外旁观论》和《新议略论》。两篇小册子强烈主张清廷洋务改革力度胆子要大一些、步子要快一些,批评合作方清政府“缓不济急”。两人预言:如不加快改革,将来“内或受危,外亦不免其害,……中华所有诸病,亦为我国嗣后受害之渐”,“盖中华果至终衰之时,诸国各有要紧,则必受险,难免于保全。一国干预,诸国从之”。三十年前“合作”者就力促清政府加快改革速度,经历中法战争失败、甲午战争惨败、面临“瓜分”的90年代末,维新变法还能算“激进”吗?显然,激进之说是一个伪命题,其掩盖下的,正是改革的领导权问题。之前的英国力促清政府改革,企望掌控清廷改革方向的领导权;其后的清政府指责百日维新激进“乱政”,同样为了掌控和扼制“变法”。两者都期望“改革”成为自己的囊中物。
再者,孙中山革命党的革命激进吗?历史现场批评革命转而嘲笑清政府的梁启超如是说:清政府是“制造革命的大工场”。也就是说,革命党的激进,同样是由于清政府的激烈捕杀、镇压手段逼迫出来的,两者才是互为因果。清政府连帮助它改革、挽救它衰败的维新改革派、官僚立宪派都要镇压,还有什么不能经由它的那双铁掌制造出来的呢?清末政府的激烈,一手缔造了激进,两者在一个共同体内。正如著名近代史学者雷颐一语道破的天机:“清末恰是执政者(激烈)的拒不改革,才为(激进)革命打开大门”。这是一百年来进步中国的共识,谁也不能混淆视听、企图为之翻案。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才是晚清真实的历史命题,而非陷入选择史料性错误陷阱、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激进”和“缓进”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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