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二十七年,壬午年(1762年),郑板桥接近古稀之年,六十九岁。
郑板桥为人有些怪,不怪不会列入“扬州八怪”。其中一怪是:你要想求我的画,我偏不画;而你不讨要我的画,我偏要画了送给你。因为当时郑板桥画名很高,画与经济价值挂钩了。而不讨要画的人,尊重板桥的劳动成果,不随意开口要字要画,还与板桥交往,人品应该是不错的。因此,板桥愿意画画送给他。
郑板桥在壬午年,曾画了一幅画,题诗送给其亲家的父亲作为祝寿礼物。板桥称之为“老亲翁”。这个冠以“老亲翁”的前辈,年龄比郑板桥还年轻几岁,才登花甲之年。这是怎么回事呢?
说来,这也事关郑板桥一段内心痛苦的身世。
郑板桥这幅画是送给按辈份称之为叔父的郑之标的,但被郑板桥改称为“老亲翁”,为何如此称呼,这中间,还有一段复杂的故事。
原来,郑板桥的父亲郑之本,号立庵。叔父郑之标,字省三,号省庵。 父亲与叔父的名字均由圣贤经典而得:“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吾日三省其身”。“本立而道生”均出自《论语
学而篇》。叔父郑之标比较晚出,年龄基本与郑板桥一个年龄段,实际上比郑板桥还小九岁。当郑板桥年近古稀之年,要走向七十岁时,这个小叔父才六十岁。郑之标的儿子叫郑墨,是板桥的堂弟,年龄更是小得多了。后来,堂弟郑墨与郑桥桥结了亲家:郑墨把自己的一个儿子郑田(字墨耕)过继给板桥承嗣,成为板桥的儿子。因而,叔父由于这一层关系,而成了“老亲翁”。
郑板桥由于当时的时代观念,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继承香火,作为那个时代的人是非常重要的一份责任。但郑板桥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
郑板桥有过三次婚姻。曾经生过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郑板桥原配夫人为幼读诗书的徐氏,徐氏夫人与郑板桥育有一子二女,但一子 早夭。长女适袁氏,次女适赵氏。徐氏夫人与板桥生活了十六年,三十九岁时病故。三年之后郑板桥继娶郭氏夫人,婚后并无子嗣。后来,郑板桥43岁时成为进士后纳饶氏五娘为妾。多年后在郑板桥52岁时产子,小名麟儿。郑板桥老来得子后,老怀欢慰。不料麟儿在六岁时又遭夭亡。
在这种情况下,郑板桥才决定让堂弟的儿子郑田过继承嗣,与堂弟成为亲家。叔父省三(省庵)因此成了老亲翁。
这便是郑板桥《竹石兰祝寿诗图》之“老亲翁”赠受关系之由来。
这首题画诗,诗道:
竹劲兰芳性自然,南山石块更遒坚。
祝君花甲应无算,加倍先过百廿年。
书诗之后,落双款为:“
乾隆壬午秋 奉祝
省三老亲翁荣寿
板桥居士 郑燮
”。钤印有三,分别为:白文印“郑燮之印”朱文印“爽鸠氏之官”与“七品官耳”。
“七品官耳”是郑板桥当过县令,这个官职,以“耳”字代表了郑板桥的执政为官的覆历与理念,官“耳”,代表了他对“官”的轻蔑与不以为意,这为他挂冠去职的行为作了心理解释,也为他“一枝一叶总关情”的为民执政理念与行政实践这段人生覆历作了标记。
至于“爽鸠氏之官”,或许有人不解,其实,这是郑板桥任职的另一个说明性印章。
“爽鸠氏”,也称“爽鸠”。爽鸠,是鸟名,少皓为帝时,任官以鸟命名,司寇之官,称为爽鸠,主司刑法。爽鸠氏居在古代营丘之地。
而郑板桥任官在潍县,潍县古属营丘,营丘之为官者,可称“爽鸠氏之官”。
另外,古代县令,主抓刑法与教化两事,前者升堂判案,负责一地政法靖平,为国牧守郡县,后者是劝民农业桑,教化百姓。刑法也是重要的职责。
同时,还涉及到郑板桥祖先事迹。郑板桥“天祖”郑毓瀛,为明代万历二十八年中举举人,后经过考选制度出任浙江处州府推官。推官,主管刑法。郑毓瀛执法刚正,一时疑狱皆平。郑毓瀛为此而遭县令某嫉恨,被下蛊毒,重病在身,无法赴闽任官,复遇母亲病逝大哀痛,扶柩回家乡路上,哀毒夹攻之下卒世。
“爽鸠氏之官”的印,既纪录了郑板桥任官潍县县令的执政覆历,也表明了他继承祖先作为执法官员清政执法为官的理念。
再说一下“天祖”的概念。《尔雅》“释亲”章中说,生己者为父母,父之父为祖(祖父),祖父之父为曾祖(曾祖父),曾祖之父为高祖,高祖之父为天祖,天祖之父为烈祖,烈祖之父为太祖,太祖之父为远祖,远祖之父为鼻祖。“天祖”郑毓瀛为郑板桥五世祖。
《竹石兰祝寿图》,充分展示了郑板桥擅画竹、石、兰的艺术天赋,竹,虚节而凌云,有骨节,清而萧萧,繁简有度,层次分明,墨分浓淡,枝叶披离,迎风而立,似闻凤舞龙吟。奇石嶒崚挺秀,用笔劲爽。岩生丛兰,苞放花香,似闻其芳。兰密而繁,代表着旺盛的生命力。这是郑板桥专门作为礼品给叔父兼“老亲翁”的祝寿之作,画得精心,是其精品力作。
“竹劲兰芳性自然”,诗的首句就道出了画中主要表达对象的性格品质,并石之“遒坚”,三者构成了郑板桥一生性格命运的写照,高洁傲岸之风,尽呈于一画之中也。
这幅画是郑板桥难得的晚年精品力作。
"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
郑板桥一生只画兰、竹、石三物以寄托其志,寓其胸襟。这位伟大的画家,于乾隆三十年(乙酉年)十二月十二日(1765年1月22日)卒,葬于兴化城东管阮庄,享年七十三岁。
如此而论,则郑板桥壬午年之作,为其辞世前三年,人书俱老、书画已臻化境之际倾情力作,洵为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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