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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70后师专生的经历(54--56)

(2012-08-23 19:4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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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54章

     人犯贱不可超过三次。
  而那时候的柳相公已经不是人了,不知道是所谓的爱情使然,还是湖南人那种天生的不服输使然。
  我偏是要看个究竟,天堂也罢,地狱也罢,也要看看天堂地狱是个么子样子。
  第四次是12月,1997年研究生考试报考前夕的几天,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顶着呼呼的寒风,骑着自己那凤凰牌坐骑,赶到北城学堂。
  北城学堂像小四一般,不愿意看见我,唰地一下————
  全黑了。
  整个一座阴暗的城堡。
  这个邪恶的城堡,硬生生将一个曾经纯美无暇的四公主变成了冷漠无情的巫婆。
  老子哪天得志了,要开个装甲阵将它铲平了,将这里的老师,尤其是已婚女老师全部下放了。
  我将单车停放在门口,却见守门老倌子拢着袖子,向着火,脑壳像个小鸟,一啄一啄,做眼闭状,桌上点着根蜡烛,好似幽灵城堡里一个老精灵。
  见我来,老倌子和蔼地笑:“柳老师啊,你又来了啊,不服输是不是?还是想撬几块砖回去?后生家,听我一句讲,莫斗霸了,舍得咯一头不要,另外找个好的去,这桩生意亏就亏了,收拾起本钱,另外开个铺子几多好呢。”
  我强颜欢笑:“老人家,我今日就是来收拾本钱的呢。”
  进去,喊着小四,小四。
  到了二楼,进教师,却见小四穿个灰色袄子,额头上的刘海精心做了一下,正欲关门出去,见我来,很客气地笑笑。
  我也不等她让,就径直进去坐下。
  “你好像蛮有脾气的。”小四问。
  “你也好像蛮有精神的,出去会人啊?你看看,你额头上那几搓毛修理得蛮好的嘛。”
  小四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刘海,有点愠怒的样子:“你以为我去哪里?我去的那个人你也认得的,是中医院的彭护士家,她跟我是初中同学,你不好生读书,你来做么子?”
  “我读的板子书,你能让我好生读书吗?”
  “我不让你好生读书?我又不来打搅你的功名大业,我又不做让你不放心的事。”
  “那上个月我来的时候,你不在,那个老婆子讲你去了贺么子人的那里,那是么子回事?我放心吗?”
  小四凶起来:“柳黎亭,你莫听着风便是雨,那些个老婆子讲话如同打神卦似的,总要把她们的意愿讲成既成事实,你要是信得这么多,我们干脆正是分手算了,我看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头好累好累。”
  “那么说,这个贺么子不是既成事实?”我高兴起来,真是蠢猪式的高兴呢。
  “你根据我以往的为人也判断得出嗒。”
  “你的为人,哎,我越来越模糊了。”我由衷地哀叹。
  小四看着我,眼神像烟水一般模糊。
  那烟水般的眼神里,白浪滔天,芦苇连绵,对面是金碧辉煌的武汉三镇,只是总过不去呢。
  正在猜疑间,门响了,进来一个后生。
  一个眼镜后生,个头比我高稍许,中分头,白灰色西装,脖子上一个围巾,西裤笔挺笔挺的,那气质和我有点类似。当时县电视台正播放甄子丹万绮雯主演的《精武门》,里面有个尹天照演的反派角色,这个后生就有点那个味道。
  遇到同类的物种,我警觉起来,双拳捏紧,站好箭步。
  那后生仔细打量我。
  斗室里唱着一台很复杂的戏。
  那后生很快示好,掏出根烟来:“你好,你好,是柳老师吗,听赵老师经常在各个场合提起你,讲你素质蛮不错的,今日一看,当真一表人才。”
  我拒绝了他的烟衣炮弹,正襟危坐,道:“大概是赵老师想给我做媒吧,谢谢赵老师哈,放心,我讨得到堂客的。”
  小四此刻像个花岗岩。
  那后生也不坐,只是在斗室里转,找不出话来,居然找出这么一句:“做么子还不来电呢,做么子还不来电呢,嗯。”
  根本没有贺华苒那份坦然。
  我说:“你们北城学校的女老师应该找个电力局的做老公,那么好的单位,比花田中学强多了,而且能保证夜夜有电,夜夜快活。”
  小四还是做花岗岩状。
  那后生笑起来:“柳老师幽默,哎,我们三个一起去看电影吧,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场面蛮好看的,这电影名字蛮怪的,既然是谎言,做么子又是真实的呢?”
  “这个不矛盾,有人将谎言当成真话来讲,讲得久了,便自以为也是真实的了,也就是讲,很诚恳地扯哄。”我将电影名字发挥起来。
  “柳老师当真有才气,哎,怪不得妹子喜欢你。”那后生恭维我。
  “你讲讲看,哪个妹子喜欢我了?”我表面逼问那后生,其实是逼问小四。
  那后生无语,站了十分钟,老是埋怨不来电,我们两个又不去看电影,然后客气地道别,握握我的手,和气地说:“有机会打打牌,跳跳舞。”
  那人走了,我问小四:“是他吗?”
  小四跳起来:“我不哄你,每天找我的伢子确实不少,要是每个你都认为有可能,那我算个么子人?”
  “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娘个麻匹,你晓得不?”我怨恨着:“我每次都挖心挖肺跟你讲,你总是深藏不露,小四,小四,你回来要得不,我每天都帮你喊魂,小四回来,小四回来,做么子就越喊越远,越喊越不回来,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是不是一到咯个背时学堂,你就转世投胎了,喝了孟婆汤,不记得前头的事情了?”
  “我哪里不记得?柳郎,你莫提了,莫提了。”小四垂泪。
  “你还叫我柳郎,那好,你还记得前头的事,你那个魂回来,要得不?”
  “你回去读书吧,要是耽误了你的前程,我要一生世不安的。”小四好不容易被我芝麻开门,如今又合上了。
  我离开北城学堂,夜还是黑漆漆的,没有半点光明降临的预兆。
  传达室的老倌子一头伏在桌子上,困着眼闭,蜡烛鬼火一般,晃呀晃。
  
  报名那一天,自己静悄悄地不惊动任何人,大早到了湘中教委,却也早已挤满人,还是靠着那个太宁镇的同乡肖永胜帮忙,避过排队进了办公室。
  手握钢笔,看着报考材料,正欲写下武汉大学四个大字,一时间却犹豫起来。
  读书读成这样,还好意思去考武汉大学?肚子里的专业基础还是湖南师大那点料呢!
  “黎亭宝啊,想么子呢?考么子学堂,你应该早就准备好了吧。”肖永胜和蔼地问,却形同逼我出底牌。
  我心里叹气:这点弹药,武汉会战是打不成了,愧对龚向前师兄了。
  心里叹气,口里也叹一口气:“湖南师大吧。”
  笔锋下去,又填成湖南师大。顿时觉得自己脸上一片黑。

出了办公室,肖永胜送我到门口,关切地问:“黎亭宝,今年应该冒得问题了吧,你是个读书的料,细时候就脑壳聪明,记性好,我当时就讲你是神童呢。”

“小时了了,大时未必。”我接连叹气,找出个既像样又不像样的理由:“乡下老师少,课程重,我哪里抽得出心来读书呢,今年嘛,看来又是卵弹琴呢。”

肖永胜更关切了,拍着我肩膀说:“伢子,发狠呀,莫不是被么子事情分心了?千万莫左顾右顾的,做事情要狼得下心,我看你目光不专注,要狼得下心呢,黎亭宝啊,过了25岁就更麻烦了,发狠啊,发狠啊。”

他一路鼓气地送我到门外。

耳畔还响着发狠发狠,却见刘宏鸣迎面过来,还是师专那套军装,敝衣旧袍,眼神倒是光鲜。

“老七啊,你报考哪里呀?”

“老八啊,既然侨南大学有熟人了,我就冲着周丽娟过去,做她师弟去。”

  “老七啊,今年有把握吧。”

  “今年,应该是囊中物了,近两个月做英语题目那当真是一做一个准,而且我报考的是古代文学,评题标准比较客观,老师耍把戏的余地少,还有个好消息。”刘宏鸣兴奋地讲:“听周丽娟那边的消息,侨南大学古代文学专业去年断代了,96级招生交了白卷,哈哈,是个机会。”

我眼前一亮,握紧刘宏鸣的手说:“有个何一德先生早就劝我考古代文学,那好,那好,我今年肯定是冒得戏了,你考上了,周丽娟也在那里,就当是净土世界的阿弥陀佛观音菩萨,来接应我则个,我狠心了,明年考侨南大学,武汉会战长沙会战改广州会战。”

“要得,要得,老八,我们在侨南大学见。”

两个就这么子说定了。

定了这么一回事情,墨黑墨黑的眼前总算有线光亮了,湘中教委门口的临时碰头会议决定了我柳相公近期的作战方针和战略计划,可以说周丽娟同学一声炮响,给柳黎亭送来了广东的海风。

哪个老朋友家里也不去,直接回了两峰,到家,就给远在深圳的邹华宇打了个电话,说得悲悲切切的,邹华宇问:你何时考试。我说了日期,她说好,到时候她回湘中,听我说说。我说:不行,不行,我那么穷酸,没法给你出几百块钱路费。邹华宇说:做人要仗义,不在乎那些路费。听得个做人要仗义,我鼻子一酸,与邹华宇隔着两千里路掉眼泪,觉得仗义这两个字,不只是江湖侠客要做的,哪怕是普通草民也得有啊。

接下来不到一个月了,只得翻出那些个旧时刀枪,自将磨洗,从头阅。只是东风不来,小乔走也。

这些个么子现当代文学史,文学概论,外国文学史,都成文物了,感情上的文物了。我像是考古学家挖开一座古坟一般:翻一页,想起那个漏雨的晚上,再翻一页,想起那个和小四采花的梦境,翻上几十页,鲁迅郭沫若徐志摩唰唰过,这些个人都是些多情的种,一妻一妾,甚至几妻几妾,做么子我柳相公就要做个“吊死鬼”?看来,我柳黎亭连个文学青年都做不了。

飞快飞快,已经是公元1997年元月,再过200多天,香港就要收回来了,小四收得回吗?好心的人们总是给我乐观的信息,那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和牛桃横吵了一架后来还是如愿调进北城学校的肖丽影有一回逢着我,很认真地说:“黎亭老师啊,努力呢,我们每次开小赵的玩笑,要她找个好单位的好伢子,她总是向着你呢。”小四的那个初中同学,中医院的彭护士一脸严肃地说:“柳老师加油,确实有人在追小赵,国土局就有一个,条件蛮好的,但是小赵都不为所动,我想她心里还是装着你呢。”

这些个光明的信息又给我描绘一个光明的前景。

我的耳朵软了,我的心又软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个有魄力的暴君在诛杀大臣的时候,总要加上一句:“朕意已决,再敢进言者,斩。”

这个肖丽影和彭护士该斩。

前往湘中考试的前两天,一个冷得连生铁都要发抖的夜晚,我贱性发作,第5回入北城学堂,好歹要上战场了,小四给个祝福也好。

这回没停电了,是个好兆头吧。

校园里亮着灯,教学楼亮着灯,亮堂堂的,好似我那曾一度亮晶晶的爱情。

我的心情也亮晶晶的,上了二楼,去小四房间,不在,折回,看见办公室花玻璃上红红的火光,晓得里头有人在烤火,敲敲玻璃窗。

门开了,却是小四,红红的袄子,头发做了新发式,我不太习惯的新发式。

办公室里无他人,只有一个小人,一个小小的芭蕾舞者,在一个电子音乐钟上旋转,那音乐钟悠扬轻快地奏响着:“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我们滑雪多快乐坐在雪橇上。”

这让我想起94年冬季她生日时候黄沙云送的那把戏,心里头一紧。

“么子事?进来坐坐。”

小四对我越来越客气。

“冒得么子事,过几日你要生日了,先祝贺你一下,然后告诉你一件事,我后天去考试了。”

“喔,谢谢。”

 小四也不说祝我考试成功的话,眼神倒很不耐烦,但很礼貌,很克制。

我说出这个意思:“你好像很克制似的,你是不是对我克制很久了?”

  小四脸马上拉长,也不犹豫,很专业很冷静很直白地说:“我们分手吧。”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一种被闷棍狠狠打击一棍的感觉。

 原来以为这满校园亮晶晶的灯光是个好兆头,虽然爱情回不来,但至少小四有个亮晶晶的笑容和祝福吧,没想到,亮晶晶就是透心凉呢。

我呆在门口,那个电子音乐钟发出的悠扬轻快的音乐,此刻听起来好似一块碎玻璃在划着铁皮。

“说真的?”我又冒出一句蠢话。

 “真的,我们分手吧,我实在不耐烦了。”

 “为什么?”我简直蠢话不断,当时若是转身走了,多像个男人啊。

 “我妈妈不同意。”小四开始掉眼泪。

  “你莫唰眼泪,我晓得你不是伤心,而是做公式,你说说,你到底把我当成怎么回事?”

“不要讲这些,我们不合适,我妈妈不同意。”

 “真是件很奇怪的事,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柳黎亭的?我还以为我当真是个了不起的角色,虽然不帅,可是有才华,有英气,有个性,你一定是喜欢我这些,现在回头看,不是的,是我当时的外加条件吸引了你现实的目光,我是街上的,我要考研,现今研究生没考上,你又调进城了,站在比我高的高地,呵呵,你真是个好现实的妹子。”

  “不关这些,你确实有才华,有英气,有个性,不过我们不合适,我妈妈不同意。”

  “小四啊,莫非你已经谈定对象了?国土局的那个?”

   “没有,我赵四美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不合适,我妈妈不同意。”

   “拜托了,莫拿你老娘出来做人肉盾牌了。你若真个看得上我,就怕天王老子都挡不住的,哎,我姓柳的算是走了一段烂路弯路,小四,小四,我晓得,那个花田中学的小四像是乌鸡国的国王,已经被妖怪摄了魂魄,我不怪你,眼前的你只是个进入小四灵魂的妖怪,我走了,我早就该走了。”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们不合适,是我妈妈不同意。”小四哭得脸红红的。

我当时没有流眼泪,为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妖怪,有么子眼泪可流的?

我急速下楼,急速骑着单车,出了校门口,上了街道。

北风在吹着清冷的街道,街灯在拉开长长的影子,走过的路,做过的事,彷佛越来越远越来越长越来越难以抛开,没有人能挽回时间的狂流,没有人能誓言相许用不分离,是你的错?是我错过?留在心里,像一道狂流………………

齐秦站在我的灵魂深处,唱起了这首《狂流》。

我心里背着个五行大山,哪里骑得动单车,虽然穿着皮袄,但冷得像块生铁。

推着车,在街上慢慢走。

想起自己像块香蕉皮被一个长相普通的妹子扔,想起曾经的小四,我想哭了。

要哭的话,得抱住个妹子哭,辛弃疾不也要红颜拭泪吗?

满街的女人,我抱住哪一个哭呢?这个时候急需一个女人,一个能让我抱住哭的女人。

抱着哭一次,50块钱,不晓得有没有人答应。

不过呢,事发仓促,又来不及做个广告牌征召。

造孽呢,我柳相公,满街的妹子冒得一个可以抱着哭的,想起叶胜辉,人家有夫之妇,我不能伤风俗吧?想起李莹美,又远在湘乡,现今也应该嫁为人妇了吧?

看了一番,悲愤得实在站不稳了,看见根电线杆,忽然觉得蛮亲切的,于是抱着电线杆,紧紧抱着亲爱的电线杆,咬着牙齿,吞着声,哭将起来。

电线杆啊电线杆,哪个讲你又冷又硬,比起那个妖魔附体的赵四美,我觉得你软如棉花温如炉火呢。

我抱着电线杆哭,满街人指指点点:“那个后生是个癫子,不去抱妹子,抱着电线杆。”

正哭着,忽然肩膀上温热地一下,有人拍我。

 

 

 

55章
  回头一看,却是个温温柔柔的姐姐,那是师姐李巧梅。
  头发盘整得流光溢彩,怎么也穿个大红袄子呢?
  我这是感动哪路神仙了?心里念头一动,天上就掉下个李姐姐?
  “喂,老弟,你抱着个电线杆做么子呢?啊呀,眼泪菩萨呢,我估一下,嗯,小赵把你甩了,是不?”
  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姐姐。
  “十分钟前提出来的。”
  我点头,掉眼泪。
  “好弟弟,你莫哭,你这是第几次失恋了?”
  “姐姐,你讲句好话要得不?我还几次失恋,一次失恋就好似死一回一般。”
  “那你至少毕业了吧,该祝贺的。”
  “我到底要领几张毕业证呢?”
  “好弟弟,你莫怨恨,咯个社会就咯样子的,有个客观规律在起作用,你哭也冒得用,你蹶也冒得用,你跳楼也冒得用,规律而已,你犯得着跟冷冰冰的规律动感情吗?小赵不过是按规律办事,要是你去年考上了,也会按照规律办事,把她甩了呢。大家照章办事,冒得么子可埋怨的。想着这是规律,你就心平气和了。听姐姐一句劝,莫伤心了。咦,你不是考研吗?今年还考吗?”
  “报告姐姐,考啊,后天考啊。”
  “哎呦,小赵这个事情就处理得不好了,太不仗义了,前男朋友后天考研,她今日就提出分手,手段不够老辣啊。这是她不对,她哭了吗?”
  “哭了,也哭得通红通红的面。”
  “呵呵,估计练了蛮久了,她比你成熟啊。”
  李巧梅忽然想起件事似的,慌忙从袋子里掏出个请柬,然后又跌足:“哎,我后日结婚,想请你喝酒,冒想到后日你考试,哎,巧梅巧梅,当真个不巧。”
  “姐姐,我还是收了你的请柬,用这大好喜气冲淡我的晦气,我收了,我收了。”我收下红包,李巧梅说声珍重,转身走。
  我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看电线杆,实在不想抱那冷硬的通讯工具了。
  李巧梅走了一段,却又折回了,立住,慈和地问:“不想师姐走,是吧?”
  我抽泣着:“师姐,你让我抱着哭一哭,好不,天地良心,我冒得邪念的。”
  李巧梅一笑,张开双臂,我迎上去,抱住这个温暖的姐姐,仗义的姐姐,牙齿咬着她的棉袄肩胛,眼泪大滴大滴地掉落。
  李巧梅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
  我感觉一股温软的馨香的气息,好像春天提前送了一部分过来,送到我怀抱里。
  我看着我大滴的眼泪汇成一行一行,顺着师姐那红袄子的背流淌。
  “姐姐,我心里难过呢,咯个胸脯里好似灌了几百斤水泥呢,怎么也掬不出来,使劲掬也掬不出来,我哭呢,我要哭呢,看哭得点嘎子出来不呢?”
  “好老弟,你哭,你好生哭,哭了就毕业了。”
  师姐拍打着我的背,好像春江的波涛拍打着结冰的岸。
  哎,为什么这个世界上除了我的女朋友,其余的女人都对我蛮好蛮好的。

   第二日,上了湘中市。
  先去李明泉那里落脚,李明泉见我落魄样,惊问:“柳相公,你做么子咯样子冒得精神呢?你撞么子鬼了?”
  “那个乡里妹子把我甩了。”
  “啊呀,你伤心么子呢?这是个好事呢,老哥啊,天大的好事呢,你冒得后顾之忧了,放心考呀。”李明泉一拍大腿,不过还是有点气愤,指指女朋友许云明:“阿云啊,我讲得冒错吧,人家柳相公应该早点甩了那个祸根,轮到现今被人家甩,香蕉皮似的,好冒得面子呢,你要向柳相公道歉呢。”
  许云明红了脸:“你们男人家怎么想的,一场恋爱,怎么能去计较代价呢?真心付出就不是收获了?”
  “堂客啊,你讲得轻巧,柳黎亭是我哥们,我哥们付出咯么大的代价,我不心疼吗?时间呢,宝贵的时间呢,金扯扯的黄金堆起来都买不回的时间呢。柳相公要是不跟那个祸根谈,96年考上,99年毕业,进入行政部门,大城市的行政机构,职位容易评些,下个世纪的头5年,也该进入副处级了,讲不定到2006年也当个么子开发区的主任了,福利分房也还赶得上,不搞行政,进入大学,凭着柳相公这样子的才学,估计到2005年也评教授了,好了,现在搭帮这个祸根,一个乡里妹子,评副处级,当教授,都要推迟三两年,哎,金扯扯的黄金堆起来都买不回呢。”
  李明泉帮着我痛心疾首。
  我本来不是个抽烟的,这下子抽着烟,将自己心中的千千结,化成前千烟圈:吐出来,烟圈圈散了,心中的结却还冒散去,叹曰:“做蠢事子,尽做蠢事子,咯次不行,下次要勾起脑壳读书,哎,重大失策,我的书全部白读了。”
  许云明嘟囔:“不跟你们讲了,听了你们的话,我替那个么子小赵老师伤心,你们也太势力了。”
  李明泉跳起来:“喂,堂客啊,你要搞清楚,现今哪个是受害者哪个是凶手呢?”
  许云明笑笑。
  当下吃了一顿狗肉火锅,吃得心情好些,忽然想起朱尚欢,怎么没有来,李明泉道:“他啊,打牌打翻天了,现今大概还在数牌呢。”
  我感叹:“谈堂恋爱不如打一场牌,打牌打输了,心甘情愿,谈恋爱谈输了,心不甘情不愿呢。打牌还要按规则出牌,耍老千还要被罚,这些个冒得良心杀千刀的妹子,不按规则出牌,耍老千,还有个道理:爱不在了。”
  李明泉道:“柳兄弟啊,听得讲朱尚欢学堂里有个叫郑文涛的,你跟他完全两码人。他啊,最多情最冒得情,前几年把个信用社的妹子搞大肚子不要,人家告他一状,害得他考上都被退掉,他呀,卵事情都冒得,嘻嘻哈哈又开始复习考试,去年本来讲不考的,后来还是考了,而且还考上了,一声炮响还是进了西南财金,那个得意啊,搂着个妹子又在成都大地方快活。”
  “李明泉,你莫拿这个来污染柳黎亭。”许云明鼓着眼睛。
  “我亲爱的堂客,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明泉强调一次之后,继续做我思想工作:“哥们啊,我讲这个不是要你学郑文涛的风流,而是要你学他心里头的空爽。其实,风流男子心里才纯洁,才空爽,他心里不留东西,像个高僧似的,风过竹子不留痕迹,雁过寒塘不留影子,谈了十几桩恋爱,就当冒谈过一般,我巍然不动读我的书,所以又考上了。好兄弟啊,跟人家学学呢,最花心的男子才是最纯洁的男子,你看那段正淳就晓得了,要女人怨你,莫让你去怨女人。”
  许云明忍无可忍:“李明泉,闭嘴,你刚才吃了狗肉火锅怎么就变成狼心狗肺了?”
  我一拍大腿,想起近几年来关于郑文涛的先进事迹,对比自己的窝囊,叹曰:“郑文涛天下奇才,吾不如也。”
  

吃完狗肉火锅,羡慕完风流才子郑文涛,又去寻何一德先生。

一德先生见我,惊曰:“柳相公,你神色如灰,性灵不通,何事?”

我答曰:“失恋。”

一德释然曰:“小事,小事,对方提出来的时候,你怎么应对的?”

我凄然曰:“还能如何应对?总不至于她打了我的左脸,我再拿右脸与她打?依我的性格,无非是以牙还牙。”

一德讶然曰:“你莫如此,你应该以退为进,她冷漠无情地提出来,你客客气气地答应了,并且表示理解,她倒是会强烈不安起来,一生世都会觉得欠你的,你以牙还牙,徒然伤了自己。你当下是个什么念头?”

我愤然曰:“给我一把忘情刀,戳那个乡里妹子三百个透明窟窿。”

一德曰:“你莫做是念。你要感谢她,佛度有缘人,度你的是有缘人,这个有缘人呢,既包括爱你助你的人,也包括怨你害你的人,你心里千万莫生怨恨,要有感恩的心理。”

我问曰:“我不杀她剐她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缘何还要感恩?”

一德曰:“柳相公啦,此番她主动甩了你,其实也是一个包袱从你肩膀上自动掉下来,她不连累你了,包袱放下了,你开动机器,轻装上阵,你如何不感她的恩?你将来考上了,岂不是有她度你的功劳?二来,你若考上了,到时候你在大地方,调她不动,极有可能混到向她提出分手的地步,当年我中山大学毕业,分在桂林工作,我爱人则在两峰银行工作,为了爱情,我放下工作到两峰小地方来,柳相公你恐怕做不到这一点呢,你是个功名重过爱情的,你提出分手,伤害对方,孽是你积下的,你要背负道德的指责,好了,她帮你免除了这一层负担,将众人的手指移向她的身上,你如何不感她的恩?岂不是她度你呢?三来,你年少时节把个爱情当蜜糖,以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甜的,说不定就咬着块石头了,分不清孽缘和良缘,这么一波折,你晓得孽缘和良缘的区别了,眼睛看明白了,这是人生的进步,你如何不感她的恩?她如何不是度你?还是一句话,度你的不只是爱你的,也有伤你的。”

我颓然曰:“先生的话有道理,只是我理智上晓得,心里头进不去,正堵着呢。”

一德叹曰:“我理解,很多东西讲得明白,若不去实践,便参悟不了,大家都是口头禅,冒得几个实践禅。”

正说禅,却见何夫人罗姐端茶出来,哂然曰:“一德,你莫装大师了,你也是个口头禅,当年我们两个高中时相恋,初恋就定终身,你大学毕业在桂林军校当教师,我爷嫌你是书呆子,不答应我嫁与你,我穿身军装,背个黄书包,打个火车票,到桂林,到你单位说是你堂客,就扯证明吃了喜糖,都是我宠着你,你哪来失恋的经历,哪来的资格给小柳当老师?”

一德指着堂客说:“你也是度我的。”

我们三个哈哈笑了。

一德先生家里挂着佛像也挂着孔子像,在这种气氛下,也不好老是谈失恋这种低俗的东西,得谈点高尚的东西。我谈了我的读耍书子计划,一德赞叹:“这是个好计划,若是你不考研,甘心乡村教育,这样子说不定造就些人才出来,形成一个新的教学方法,你柳黎亭便是魏书生一般的人物了,两峰县湘中市湖南省到时候还拿你当个县宝市宝省宝呢。”

我低头闷叹:“我只是静不得这个心。”

 

静不得这个心,我又去寻邹华宇。

阴冷天气,阴冷心情,坐在车内看窗外这个阴冷灰暗的钢铁之城,期盼着会有一线阳光照射过来。

当然,这线阳光照射过来不是没有成本的,她是从深圳北上照射过来的。

我发现,不管是李巧梅姐姐式的爱抚,抑或是李明泉哥们式的劝慰,或者何一德先生禅宗似的启迪,都不能取代邹华宇那种女性知己的温情照耀。

一个男人活在世界上,总要有一个红颜知己,他们并不相爱,但互相赏识,互相爱惜。一旦他们打破这层规律,成为恋人,那就真的索然无味了,而且十有九个不会好收场。

我是考现当代文学的,晓得现代文坛的萧红萧军,是一对异性知己,偏偏要做恋人,结果互相撕咬对方,鲜血淋漓。

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成功的红颜知己。

到了湘中钢附中,进校门,绕过一个大田径场,还是那栋裸露的红砖建筑,还是那条走廊,那些堆放的煤球,杂物,一些个木头架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此门已结蜘蛛网。

邹华宇门口一张美丽的蜘蛛网。

深圳来的阳光,还没有照射到湘中?

正疑惑间,学校操场上正放广播,播音员用潮湿的语调说:下面是散文诗朗诵时间,请听席慕容的《无怨的青春》。

钢琴奏起,因为冬雨的原因,听那音调,好像是一双光脚在冰雪地上走呢。

且听:

在年青的时候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
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
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
那麽 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
若不得不分离 也要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也要在心里存著感谢
感谢她给了你一份记意
长大了之後 你才会知道
在蓦然回首的一刹那
没有怨恨的青春 才会了无遗憾
如山岗上那静静的晚月

   不晓得诗里的是“他”还是“她”,此刻我听起来蛮像是“他”呢。

   哎,我个哥哥唧,我个姐姐唧,哪首散文诗不好放,偏偏放这首,我第二次来这里,就给我这么份重礼,刀子戳着怀心一般,难过呢,当真个不好受呢。

     我趴在栏杆上,想着自己的青春是又怨又悔,这个贼女人,你不爱我要得,你攀高枝要得,做么子要咯样子残酷地对我啰?做人总得仁义一点吧。

正在难受间,楼梯上咚咚响,我听得出是哪个的脚步声。马上到楼梯口,看见邹华宇笼着黑发,套着筒状的羽绒衣,拖着个行李箱,气喘吁吁地上来。

深圳来的阳光,照射着我。

 

 

56章

我帮她提了箱子,她一连叠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下火车没有想到这样子冷,就在车站附近买件廉价毛衣,估计你还没到湘中钢,就去亲戚家坐坐,亲戚看见我穿的那么件毛衣,骂我把自己当作打工妹,我说我在深圳不就是打工妹吗?硬是不行,又陪我去商场买了羽绒衣,这样子才暖和。”
  她哆哆嗦嗦掏出钥匙,看见蜘蛛网,尖叫。
  我慌忙堂吉诃德式地强拆了这个非法建筑物,帮她开了门,也是一连叠地道歉:“我才不好意思,不就是失恋吗,害得你又费车钱又费衣服钱,还这么冻缩缩地,真不晓得怎么补偿?”
  门开了,里面灰尘铺满,有点射雕里面铁枪庙的感觉。
  果然一杆铁枪,一根黑色的撑衣杆斜在简易衣柜上。
  “我知道我得来,我最好的朋友正处在人生的瓶颈阶段,我来了,说不定能帮你拔出来这个瓶颈,能帮当然帮,当年在师专你帮过我不少,做人要仁义些。”
  “哎,做么子外围的女人们这么仁义,自己圈子里的女人这么不仁义?”
  “她提出分手的?而且态度蛮决绝的,是不?”
  “哎,想不到乡里的妹子这么子彪悍的。”
  “我去年早就不看好你们的了,你不听,呵呵。”邹华宇放下行礼,三五两下打扫了凳子,从行礼箱里拿出两张报纸,铺在凳子上,坐在我对面,脸通红通红的,好像北回归线以南的阳光,让我的心理温度几乎与深圳看齐。她打量一下我,很怜悯地讲:“哎,柳大才子 ,你不容易,两个人谈到这个地步,如今分手,真的如同离婚一般,硬生生地心里头痛呢。”
  “我痛她不痛。”
  “其实,可能她痛在你前头,只是不告诉你,怕你晓得她痛过,更加要死要活不分手。”
  “我完全不相信,她心里痛过。”
  “这是她的高明之处,让你不晓得她痛过,让你恨她,做女人的,心里哪有不痛的?”
  “老同学,你莫这样子讲了,再讲,我又对她抱幻想了。”
  “你对她就一直抱着幻想,不等到婚后再破灭也是件好事,只是她确实不应该在你考试的前两天提出来,这个姑娘,毒辣而不老辣。”
  我本来想一番痛诉,一番倾泻,结果,看着她舟车劳顿的样子,实在觉得不忍心拿这些个负面的东西来干扰她了,红颜知己要爱惜。
  沉默少许,她抬头看看房子四周,好似有点依依不舍的味道:“学校一直催我交这个房子,现在也得交了,反正以后不来了。”
  我颤一下:“深圳那边搞好了?”
  “搞好了。”她脸上不只是洋溢着深圳的阳光,更是洋溢着三亚的阳光。
  “什么好单位?”
  “一所小学,市区的,蛮小蛮小的,和帝王大厦不远。”
  “怎样进去的?”
  “公开招考,我考了个第一名。”
  “呵呵,搞那么多关系,不如这硬碰硬的一考,我们这些人,走不少弯路,你不是不想教书吗?”
  “现在很想很想教书了,这个工作太单纯了,心里不累,关系简单,我发现当年在师专搞那么多花样,什么学生会干部,什么师专十佳,什么社会活动,都是些泡沫,临头来什么用都没有,你封个食神不还是个做厨子的?其实我的人生很简单:做好一个教师。哎,想得简单了,也就觉得幸福了,一下子觉得好轻松好轻松,蛮多外在的附加物去掉了,心里头一些本质的东西在闪闪地发光,从前这些东西都被外在的东西压得黑黑的喘不过气来,哎,不吃鲍鱼燕翅,吃粉丝鲫鱼也蛮自在的。”
  邹华宇舒口气,喷起一缕垂下来的秀发。
  她长长地舒着气,好像在放下一个重担后,正在幸福地释然着。
  “总之一条,放弃追求是人生幸福的开始。”邹华宇这么总结,然后看着我,忽然想起什么,马上纠正:“老同学,我没有说要你放弃考研啊。”
  我却懵懂一句:“鲍鱼是么子呢?”
  “到广东你就晓得了?”
  “我可能也要来广东了。”
  “啊,你下海吗?”
  “不,我今年可能不行了,我要考侨南大学,周丽娟已经考上那里了。”
  “这样蛮好蛮好的。”邹华宇高兴起来,拍着掌,美丽的脸蛋上光辉四射,好像一尊洗得干干净净的瓷器:“广东蛮好的,冬天不用烤火,哎呀,烤火,这里好冻呦,烤个火就好了。”
  “怎么叫好冻?”
  “广东人这么叫。”
  邹华宇缩手缩脚地站起来,四处寻可以温暖的东西。
  看着十佳之一挨冻,我心疼起来,拿了走廊上的几个木架子,踩得稀巴烂,寻个废旧炉子,将碎木条放进去,又从邻居那里借个打火机,点燃报纸,做个引子,俄而,那火舔着干柴,熊熊地燃烧起来。
  这温暖的火苗,好像是深圳阳光的一种能量转化。
  邹华宇,此时是最纯洁的太阳能。
  两人向着火,各自抱着膝盖,坐在矮凳子上,火苗照着脸蛋,我看着她漂亮的脸蛋越来越红润,觉得自己的人生越来越有亮色。
  “老同学,这样子多好。”邹华宇说:“我的小学教师职业就像这团火炉一般让人温暖,又稳定,又解决户口,还有什么好多求的。”
  “是啊,这样子多好呀。”我也说,不过,我指的是当下,她指的是将来的职业。
  木架子烧得火星四溅,烟有些熏,但我们觉得蛮温馨的,向着火不肯走。
  “这火好暖和,莫浪费了,我们吃一顿吧。”邹华宇提议。
  两人洗了些锅碗,买尾鱼,葱,姜,辣椒和紫苏草,借些油盐,放个煤球在柴火上,很快个个窟窿通红。
  饭熟,鱼香,将鱼捣碎捣碎,捣成末,捣成粉,浇在饭团上,热气腾腾,香气也腾腾,蹲在火炉边吃将起来。
  “这样子多好呀。”邹华宇又说,她似乎在感叹幸福。
  “是呀,这样子多好呀。”我也由衷地说。
  哎,人生嘛,无非就是赚个钱,买点米,买点菜,剁点柴,生个火,暖和暖和的吃一餐。
  火光晃耀,照着脸,红红的,暖暖的。
  那些木头燃烧时候发出的气味,让人觉得无比的清香,那天的晚餐,让人觉得无比的馨香。
  很纯洁的一对男女,没有恩怨私情的拖累,这样子多好呀,何必要谈恋爱呢?恋爱多伤人啦!
  “这样子多好呀。”在当天回湘中市的公车上,我还在喃喃着。
  
  
  公元1997年考研拉开序幕。
  一个绝寒的冬季,又像是排雷一般做试卷,而我的排雷技术还是那么糟糕。

  我心里努力地跟自己说:姓柳的,你已经多读了一年,多练了三百天,境界又高一层了,难道连个10分都多不出来吗?去年43分,今年53分,英语能过50分,这不就成了吗?英语过了,后面的专业考试霸蛮点,这不就成了吗?这么想着,一时又乐观起来,欢喜地做题目,结果呢,做一两道选择题,又朦朦胧胧看见小四在扯我,对我说:莫做了,莫做了,想想我吧,想想我做么子一下子不爱你了吧。于是,我的思维又被小四扯过去,我说:哎,小四,小四,你晓得不?原来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以为是我自己够魅力,是个江东才俊,你不要我了,我半点自信心都冒得了,我其实是不是很差劲?拿这问题想了十分钟,不行,不行,又勒马回来,看着那阅读题,造孽呢,那些单词都认得,组合起来,完全不晓得尊姓大名。正疑惑着,小四又笑盈盈地来拉扯我,撒娇地说:柳郎,柳郎,你想想嘛,你想想嘛…………

哎,真想薰根蚊香,把这个阴云不散的妹子给薰走了。

大冬天的哪里点香去?跟监考老师借烟,他马上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十个脚趾被冻得好似十根生铁,又好似十根钉子在上面钉。

一场英语考试下来,觉得自己排雷不成,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

第二场政治考试,脑子稍微清醒些,毕竟都是些中国文字,又有我们央视的新闻联播做弹药,就算半句书冒读也能搞几句话出来。

那个女鬼又来了,小四一脸凄苦,披头散发,站在考桌前,用冤鬼的颤声说:“柳郎,我的真心是爱你的,只是被那些个堂客们嫂嫂囚禁在地狱里,我的真心被囚禁在地狱里哭泣,就是那个替你写教案,那个生日晚上与你取暖,那个雨夜同你洗脚的才是真心,北城学堂那个是个妖怪,穿了一层我小四的画皮而已,柳郎,你快来救我呀,救我呀…………”我瞪大眼睛看,那个凄苦的小四扑地而灭,一缕青烟升起。

我是不是癫了?

我心里分明有千万把刀子的声音在响,眼泪沿着笔杆掉在试卷上。

接下来,专业考试。

做到后面,一道大题目,关于沈从文的《边城》。

啊,翠翠,啊,小四,翠翠冒被妖怪摄取了魂魄,小四却被妖怪夺走了真心。

沈从文,不也没呆在边城吗?不也去了北京城吗?

我啊呀一声,拍一下书桌,慨叹:“可见这拓外必先安内,必先安内呀。”

扔了笔,眼泪如泉地出了考场,满考堂的人看着我,然后我径直上车回两峰。

 

回到两峰的第二日,正是期末考试,偏偏我监考的考场是原来小四执教的那间教室,我闭上眼睛,不敢看小四原来那间房,不敢看窗外的箭竹。

第二日,便是改卷。

那天天气好转起来,冬日暖暖地照着,大家都把桌凳搬到操场上,晒着日头,开着玩笑,麻雀们在地上一跳一蹿。

我改着试卷,听其他班的语文老师说:“哎呀,柳相公,我改的这些作文都写得不错,不讲别的,条理蛮清晰的呢,故事性也强,一股活水似的,不似其他班的作文,死水一塘,而且里头又长满杂草,柳相公,有么子经验呢?”

我心里头稍微有线光亮了,笑曰:“讲故事,写故事,能把故事讲明白了,写明白了,作文能差到哪里去呢?”

正得意间,却见肖美琴姐姐端杯热茶过来,眼神凄凄地看着我,然后隔着一张桌子坐下,对视我。

亲爱的美琴姐姐,是不是刚离婚觉得寂寞,想勾我这个后生子?冒问题的,你勾一勾我,我会跟你上床的,人生无非就是寻找快感嘛。

“柳老弟啊,你研究生昨日考完了,是不?”她问。

她继续向发我凄凄的电波。

凄凄是怨妇最性感的电波。

“昨日刚刚考完,做么子?要祝福我吗?那我先谢谢你了,放心,我会请你吃饭的,我们先去看场电影吧。”

 肖美琴眼睛红红的,问:“还好吧,冒得么子情绪吧?”

 “好,当然好,吃得,困得,屙得,打得飞脚,么子事要帮忙,我乐意啊。”

 “那就好,那我现今就可以把那件事情同你讲一讲了,你应该承受得起了。”

  “你讲啦,亲姐姐,么子好事情,我身体好,承受得起的。”

这话一出口,我终于晓得,堕落只在一念之间。

 肖美琴话未出口,泪已出眼眶:“柳老弟,你造孽呢,当真个不忍心告诉你呢,你好造孽的呢,阿弥陀佛,那个小赵不是个人呢,好多事情你不晓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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