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柿子

 

摁住枝头的，是这样一颗骄横不已的

红柿子，摁在半边柿子树上

 

任秋风无可奈何地从现在吹往从前

折返的时间里，即将落去的

 

是野菊之死，场院之霜

吧嗒一声接住的，这样一颗颗红柿子

 

 

别处

 

别处可能意味着我正在伸出的手是你的 

我签字的手。翻早年夹在偏僻书页里

照片的手。捧起酒杯的手。

弹指一挥间的手。模糊中

一直在挖一座埋在地下的大山的手 

可能都是你的。你认真看看吧

不要没有一点耐心，看完了就作为你的

 

 

让咖啡凉

 

与你不能喝一杯，就让咖啡凉

一个人，在老地方慢慢地翻看桌上的

一本杂志，暮色在加重

风送来的，桂花的

香气，似乎刚刚与我交换过

身体里的闲愁，唉

我应该若有若无地离去

应该想到，故事才刚刚开始就

结束了，可是我没有

 

 

寺院

 

树叶红到家了。红死了

游客中有人看见大山楂树，这样说

 

他们还提到了去年园子里的牡丹

薰衣草。某某花，年轻的僧人想都不去想

 

外面的路直通到山里

三个春秋了

年轻的僧人心里想

 

他抬头看见群鸟在山顶上缓慢地飞

缓慢，也不缓慢

有人敬献香火的脸，特别突出

 

  

写是写了

 

写是写了，但除了给菊花开了个好头又有什么用呢

但除了给秋风插上了一对横扫树林的

自以为是的翅膀又有什么用呢

 

写的确是写了，而且还写到了河流在拐弯处的回眸

写到了揽镜自照的湖水，写到了一院子的阳光

 

写到了一个人在敲着空气闲闲地问话

如问左邻右舍：你们都在不在

你们都在不在，你们再不在，我就要走人给你们看

 

 

雪落下来

 

雪落下来，有的雪直接落到我

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低处

此刻发挥了低处的优势

高处

此刻仍然高

大海，此刻仍然远

 

唯有近处，马路上

因为雪落下来，才显得比较空

 

 

早晨

 

给廊台上的积水按一个心脏起搏器

把天光分门别类打开的事物轮廓依次排列

这天井，这枣树，这迎头赶上的风

没有在这时候揭去自己身上一层薄纱的东西

只能叫作死亡

 

无需极目远眺，若用一双麻雀的眼睛看你时

你就是一只麻雀

如果借用花圃里龙舌兰

天竺葵的口吻命名小区的十里长街

这里，应该有一千个重名和一个曾用名

 

从蜿蜒小路过渡到水上公园的薄雾起了个大早

薄雾挥起的指挥棒指到哪里

哪里就被吹拂的超重低音覆盖

朦朦胧胧的时间不宜太长，阳光率先挑开了消沉

只一会儿功夫，就像从你手指上挑走了一个隔夜的刺

 

 

闲散

 

后来我真的闲散起来，薄暮跟着我甩也甩不掉

在床上做一个梦，做完一部分

自己叫醒自己，自己问自己，这是什么梦

其时秋夜，窗影上有一带远山

天空中有一轮月亮，河水响个不停

那声音，对应着我散乱的记忆

联想，并且恢复了，我从前供职单位的原貌

我总是经过厂区门前的一棵大柳树

回家，有时，会到菜市场上买一把新鲜的菠菜

 

 

穿过后川河去看你

 

出了南门，穿过后川河去看你

先不告诉你，我要来了

 

半道上，沙地里的一片西瓜正在长

我说再甜一点儿，我去看你

林子里的鸟声清亮

耳朵，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我说很好，我去看你

 

我去看你，走着走着就遇上了

今年的瓜果蔬菜，就看见

流泪的山梨树的影子

 

事实上，后川河上并没有什么桥

月亮出来了

我才走到黑魆魆的河边

路径也高低不平，我去看你

 

  

说是说了

 

说是说了，但除了隔壁的墙在掉下灰土

风在吹过这边的厨房

客厅，然后吹向窗外的树叶

草坪，停车位

放学归来的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并且，安静里裹着新的安静

阳光里裹着掉在地板上却不能弯腰

拾起来的一方手帕

说是说了，透过方方正正的窗子说了

近距离说了，甚至附在耳朵上说了

但除了一天又一天

隔壁的墙正在掉下灰土，又有什么用呢

 

 

柿子树

 

我在那么大一棵柿子树的头顶上想

我是怎么上来的呢

 

一个梦，看着熟睡的我做了这件事

它让柿子树的头顶像一块陌生的草坪

上面，落满了大大小小的柿子

 

我看着下面的深深庭院

窗格上的纸还没有被悄悄捅破

 

要是捅破了，就是从前

我撒些谷米，一群小麻雀，生死未卜

在乎自己，迟迟不愿进一只箩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