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写一首矮矮的诗

★黑光

 

五月

和万能之主打个照面

升上去，再

降下来

坐在矮屋子的矮凳上

写一首矮矮的诗——

噢，矮矮、矮矮的美丽青草

你矮得坚决，矮得宽广，矮得自在

在“天涯何处无芳草”的咏叹下

多少高大的尤物都没有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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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谢的声音

 

★杨平

 

坐在夏天的门槛

目睹一朵花演绎谢幕

过程安静，但完整

空气里飘零着灿烂，炫目失明

生命回到死亡原来如此简单

 

我听见簌簌天籁声

一小块刀片，轻轻割去我的多余思维

记忆摇晃，时间于红色停顿

当浓妆褪去

我发现只有残骸，七零八落

坍塌的细节化作灰烬

 

所有的辉煌，如水

昨天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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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原谅

 

★张作梗

 

请原谅我的感情老是滑坡。

——对于柔弱的物事，我天性有一颗悲悯之心。

请原谅我在一朵花中居住了如此久，却不能阻止她的凋萎。

请原谅我为雅安写殇之诗，——如果不是一场地震，

我甚至从未听闻过它。请原谅我降下灵魂的

半旗，向遇难者默哀。

——尽管从未谋面，但我认定他们是我的骨肉亲人。

请原谅在所有的狂欢中，我选择沉默；

在所有的流放中，我只搭乘心灵的

独木舟，在大海上独自漂泊。

请原谅暴风雨过后，我为不能安慰一颗哭泣的小草而愧疚难安。

请原谅夜色降临，我仍未打制好那盏灯，将它递到你的

手上。请原谅人世寒凉，我只有

一点肉身之暖。而世界，

如果你恩断义绝，一切都不原谅，请给恨一个口实；

我灵魂储存的爱，并不需要你签发通行证，就能

通过草木虫鱼的通道，输送到万千事物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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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叙

 

★横行胭脂

 

我有一个天空的共和国

我有一个铁轨的共和国

我热爱祖国坦然的地理和甘苦

南方的瓦屋，顶着自己的青红颜色

瓦屋前，两棵柿子树之间的铁丝上

散淡的亚麻布，勾起母亲的青春气息

花生的藤蔓已运回场屋

晒干了，捆好，垒成方阵

池塘里，野鸭子的脖颈间也有爱情

池水映照着将要出嫁的姐姐

轰轰烈烈的美貌

远处田野，棉杆矮矮的身体养着一群

丰满的花朵

再远处，气候，候鸟，飞翔的乌云

构成乡村生活的底片

我曾在南方做纯朴而冲动的少女

做豌豆花的侍奉者

而在北方

我做妇人，母亲，祖母，逝者

渭水夕阳，在裸露的风声中写诗

驳斥生命中流逝的每一个数字

生命呼啸的孤独

把一个女人推到衰老之境

我用一个孩子来承继我的美和满腔的爱情

北方，亲爱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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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

 

★轩辕轼轲

 

那些曾经斑斓如猛虎的野心

已被我修剪成了家猫

现在它只能盛开在我怀里

盛开在暖气片上

最怒放的一次

也只是开进了客厅的鱼缸里

成了水中花

为了复活它的野性

我将它放进了一本摊开的历史里

谁知它竟蜷缩着呼呼睡去

在历史的阴影下

如同一朵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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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安

 

★霜扣儿

 

长安城一城隔世

有多远，那总是我肩头的晓月照不全的远

 

热衷于想象与描写，在天气好的时候修理长发

纷纷落下的断丝怎么看都是诗词

市井的井在窗子下面

俯看，还有什么比诗词更使人如秋叶般

静美与狼藉

 

所偏爱的斜日打不透西墙

我盘腿而坐的面画有最完整的余晖

闪过江面的那一片发自我的内心

又成为默默低诵的一句

一棵樟树在岸上，它盖住整个世界

倒影里，谁吊在枝头

晃出长安两字

 

总在远处，总在不甚明了季节的光线里

暮鼓替下晨钟

窗外有多少人视我为风景

多少光阴迫使我伸手刮下一块墙漆

又眼看它带走了我一层现时的皮

越来越薄了。多年无眠，山河破旧

长安，长安，我反复鸣叫

江水没有倒流

只有不出众的丛林为之倾倒

 

烛光青黄，我以侧身面世

像个前朝的壁画

今生的年华都在斑驳处

暮色渐浓了，长安或与其相像的任意地名都在刮动凉风

衣裙飘散人渐空落

——许多年来我都这样被吹送

分不出哪里是异地，哪里是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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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年年欢喜

 

此刻 你与十亩青麦同在

饱满的汗粒和禾香把你包围

在广大乡间 这是最平常不过的图景

不同的是

在这个春天 你饱满的乳房

停止了水声

村庄已经一病不起

它的孩子奔向了四方

在这个春天 有一条河流

提前干枯了

在春天之前 或者更早

一定是什么入侵了它们

一条钢筋 一股洪流 或者一个不明的声音

姐姐

寻找大海的人满头尘沙

他四顾苍茫 内心喑哑

苦难一直是天上的明月

照见人间碎裂的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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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行熏衣草

 

★海的割耳

 

一群少女，为迟迟不敢从天上降落下来的命运

在地上，铺好了救命的草垫

 

一群勇敢的少女，为了救死，扶伤

打破自己，取出心头血，化为泉水的新品种

 

那种泉水，连大地都没有资格抱在怀中

于是交给一群洁净的草，顶在头上

 

那种泉水，抹在眼皮上，能看见前世

抹在脚底的涌泉穴，能让人飞起来

 

事实上，如果拔起一棵薰衣草

看见的那个浅坑，就是死神藏在大地的脚印

 

我多想伸出手，去握她们

打穿死神的脚印之后，骄傲地砸在空中的小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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