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的温柔
(2011-06-21 13: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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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分类: 小情绪 |
从深圳晚班机回武汉,再租车一路日夜兼程直接赶到医院。到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中午,她躺在病房上,带着氧气罩,一呼一吸都感觉非常的吃力。所有的人围在她身边,我以为T先生会哭,但是他没有。
他是她的心肝宝贝,所有人都知道。她视他为最大的寄托,所有人都知道。
她一直不肯咽下那口气,是等着他回来。她一生平凡,半辈子辛苦,最大的骄傲是养育了这么一个孩子。
她连给重孙的小衣服都亲手做好了,却还是等不到亲眼见到的那一刻。
今年三月份,我给她打电话,她跟我说:夫妻之间至要紧的是信任,你一定要信任他。又叮嘱我说,两个人要互相扶持,不要吵架。
所以我一直相信,因为她,才有那样的T先生。
会套被子的T先生,因为奶奶教的。
会做肉圆子的T先生,因为奶奶教的。
会懂得病了该吃什么药的T先生,因为奶奶教的。
一个从来都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妥帖的老人,一个好强了一辈子不想让人照顾的老人。到了最后的时候,却不能遂心的维持尊严。我终于懂,命运那最大的无奈和愤恨,是连挪动一下身体都无法自己办到的时刻。
第二夜,她走了。
走之前,她早早就为自己做好了最后要穿的那身衣服,灰蓝的非常的素净。幺幺说,她不喜欢外面卖的那些花哨的不体面的衣服。
医院的停尸房挨着山,前面就是河,一路白色的栅栏和白色的灯泡,令人觉得这一切的生死都是干干静静的。
我们都在外面等待。只有T先生和入殓师在里面,为她整理最后的体面。我望着他,带着手套,面色平静,无忧无怖,好像面临的是一场特别平常的离别。亲手为她穿上衣服穿上鞋。
半夜三点,大人们都去张罗第二天的仪式去了。他太累了,就在她旁边的长椅上睡着了。
医院的人说,他在这里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孙辈,再没有第二个。
第三天,天明了。
一整天的法事。
他忙进忙出,看我背着个大包,问怎么不放着。我说没地方放啊。他说怎么会,我有最好的地方,交给奶奶管着,谁也不敢拿。于是,转身放进了棺材里,转头望着我笑。
法师敲着锣唱着经。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经此得到安宁。就像门上贴着的那句潇洒赴黄泉。
我就在她后面的小屋睡着了,任它外面锣鼓喧天。只知道,他进来亲我的脸颊,问我要不要吃午饭。
起来时,已经是黄昏。他跟我说,晚上有土家族特色的跳丧,你没看过吧。几夜没有怎么睡,他看起来又黑又憔悴,但却神色安宁。
第四天清早,没有下雨。
她被抬上山安葬。
最后那一刻,鞭炮放完,就落起雨来。
我想起五年前小叔走的时候,也是在夏天。
走之前他说想吃西瓜。然后那一夜,就怀抱遗憾的走了,那遗憾里有未成年的儿子和贫穷的人生。
那一年,他才不到四十五岁。
至少她是没有遗憾的吧。
被她最爱的人那样温柔对待过,虽然她再已经感知不到。
我亦在心中默默叩谢,她养育出这样一个温柔的男子,给予我这样的福气。
在那之后,我觉得比此前更依恋他。是依恋不是依赖。
我希望像她所说那样,做彼此信赖尊重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