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无用，所以有趣

——《猎人X猎人》故事特色解析（上）

 

虽然也有朋友说从蚁篇开始便觉得不太有趣了，但我的情况是正好相反。在第一次读蚁篇的时候（具体哪话则不记得了），体会到了血液逆流般的激动与感动混杂的感情，并产生了“果然漫画是世界上最棒的创作形式”的感想。感想当然带有当时激动而产生的偏见，不过《猎人X猎人》的棒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身为作着借鉴《猎人X猎人》的梦的痴人，在此稍微试着瞎总结下，这部作品究竟为什么令人爽到毛孔喷气呢。

因为它“邪”。

世间流行着盲目而肤浅的对正义、正能量的追求，这种盲目与肤浅歪曲了的“正”。打个比方，就好像极端的爱国主义令爱国主义四个字听上去掉了档次一样。而《猎人X猎人》则拒绝对“正”的盲目肤浅追求。它是“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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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图2 因人而异的“道德标准”

 

“邪”在此并不是贬义词，而是不以所谓道德评判事物的意思。纯粹对一切厉害的事物表以敬意，欣赏厉害的事物之中所蕴含的复杂的美以及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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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7 小杰在第一卷便提出的终极目标实现，见到父亲时，一番对话正是本作的主题

 

最好代表该“对事物的纯粹的欣赏”的观念的角色，是主角小杰，一个个人魅力强到了令人产生畏惧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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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 比起倒古董赚钱这个原本的出发点，反对古董造假技术更感兴趣的小杰

同普通的以“友情，变强”主题的、积极得令人烦躁的王道漫画相比，《猎人X猎人》的“邪”使它的“友情，变强”更复杂、更具深度。伙伴、战友的存在并不只是陈词滥调的“你不是一个人”那么简单美好。我对正宗的王道故事不待见的一个重要理由，是主角坚强得不可理喻，令人无法信服。“在那种状况下，是我的话早崩溃了”。这样一想，就会觉得主角很烦人，和身为平凡人的读者我有太大的距离。而在《猎人X猎人》里，常有弱者仰望强者而感到绝望，发出和我一样的置疑的场面。强者的强对弱者而言是残酷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变强，成为少年漫画主角的。坦诚地交待这一点，是本作的成熟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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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10 原本作为强势角色登场的眼镜男，在同敌人接触后精神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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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1-14 因为无法和伙伴站在同等地位而崩溃的奇牙

我喜欢奇牙！我喜欢奇牙！我好喜欢奇牙！我爱奇牙！够屌让人崇拜，够弱让人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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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 “你敢不敢别开个酒瓶子也这么屌”

……咳咳。说正事。

《猎人X猎人》对“无用”的执著，使得对变强的追求有了诗意。所谓诗，其必要条件之一便是无用。“用”是人类为了生存而采取的必要手段。有用的东西，大概就是能赚钱的东西之类，总之都是生存本能的衍生物。而高于“用”的，便是“无用”。《猎人X猎人》中的“无用”，大致分为“游戏”和“人活着就是为那一口气”两类。

游戏本身无用，若不求赢，更是无用。比如尼特罗会长过世后，十二支重新选举会长时。帕里斯通在整个过程中既不追求赢也不追求输，从而能够做出最冷静的判断，仅仅以“让事情变得更有趣”为目的而行动。而这样的行事准则正是对尼特罗会长最好的纪念，因为会长也是享受切磋的乐趣多过享受胜仗的人。漫画这东西，最重要的就是有趣，而太多王道漫画显得无趣，大概就是因为“用”在作怪吧。主角想要赢，而想要赢的心态，不是和满大街随处可见的普通人一样乏味吗。

 

“用”令人活下去，但是有时候，活着更重要的是那一口气。老是不顾丢掉小命的风险挑战强者，小杰是“一口气”的充分体现。至于混混同学的那句“有些东西比世界更重要”——你见过比这更酷的台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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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5-17 “有些东西比世界更重要！”

表达完我对猎人的三观的滔滔不绝的＋10086后，让我试着来看看富坚义博大人具体是如何表现这些三观的。

 

首先是游戏。 游戏好不好玩，重要的一点是规则定得好不好，也即是制约与自由度的比例是否刚刚好 。《猎人X猎人》从猎人考试开始的“游戏规则”，是念。富坚义博大人把规则制定得能产生最多有趣的可能性：变化系、强化系、具象化系、特质系等等……看似简单的规则，能够衍生出无数招数、战术 。

 

招数嘛，比如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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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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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8-19 会长大智若愚的招数

酷毙了，有没有！

 

招数这个东西，属于“设定”的工作，讲究的是能体现使用者的个性，以及酷炫。至于战术，则是“编剧”的工作。战术，就是在限制之中，找出突破口，出乎敌人（以及读者）的预料，是在游戏的大前提下产生的脑力娱乐。有些策略在本作中反复出现，比如先输一盘，用以收集必须的情报。为获得“一坪海岸线”的第一战就是如此，奇牙被狙击手袭击时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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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露出破绽”的战法也不少见。比如奇牙和炸弹魔手下交战时故意露出破绽，在敌人攻击该破绽时，攻击对方防御疏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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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 为了让对手出现漏洞，而设计令对方按照己方需要行动的方案

 

还有一个以不同形式反复出现的战术，是假动作。比如小杰和奇牙猜拳时奇牙假装出某个动作，最后却是换手用另一个手出动作。小杰和混混作战时也用了假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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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被指出绝招的缺陷后，小杰利用缺陷来制造假动作

 

和假动作相似，这里还有一次让对方轻敌的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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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示弱是活下去的重要战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反而喜欢装逼呢？

这些招数、战法，在念的前提下才能有。而除了念，《猎人X猎人》中其他为了让战术战法生动起来而费心定制的规则比比皆是，比如奇牙的妹妹（还是弟弟啊……？这么可爱的……）“请求“、”命令“的规则，也都是些牵扯了大把人命的危险游戏规则。富奸并不是一次性把规则全部放出，而是每次放出一点，而多出的一点信息变会成为剧情能量的一个转折。

 

揍敌客家族认为请求代价是被请者最爱的人，所以准许奇牙带妹妹出门；伊尔谜深入调查，认为除了爱人外，还有相处时间更多的人，这样一来全家的生命甚至的西索的生命都有危险，所以伊尔谜要猎杀妹妹；奇牙知道妹妹和“什么东西”的区别，所以他知道不会有问题。如果一开始奇牙便公布“妹妹在治愈东西后是不会要求残忍的东西的”，整场冲突就不会有，读者也没有紧张心跳的故事看了，所以规则还是必须一点点透露。当然，为了不让读者大骂“一开始早说不就好了”，富奸也铺设了不说的理由：奇牙怕家里人知道自己对妹妹的完全掌控后，就会靠插针掌控他来掌控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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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26 出乎角色与读者的预料，靠的是对规则的暂时隐瞒

富奸真的是规则控。为了这段追逐戏足够刺激，他还要让奇牙更加为难才好。奇牙外出的制约：不能离开妹妹一米远；不能带手机；不能泄露妹妹的能力。任务越难，能把它完成的角色看起来就越酷，所以不要让角色有好日子过是编剧的职业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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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7 战败者晋级，有趣的不同于常规的规则

把竞技、游戏概念引入格斗，是《猎人X猎人》中的对战有趣的原因之一。 比如奇牙与蚁姐弟的飞镖战，最后取胜的关键是对飞镖游戏规则的熟知。再比如在念游戏中，为了“一坪的海岸线”的卡所面临的挑战，也是体育竞技，而非普通的决战。本来只是普通的躲避球而已，但是加入念能力的设定后，顿时变成了一场必须堵上性命的游戏，趣味和风险兼具，所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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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8 传说中的活靶子

《猎人X猎人》的棋牌味很重。推测局势，推测对手下一步的行动，用掉了作品的大量笔墨。如同主角计算一般的展开，以及不同于计算的意外展开，成为了阅读的乐趣。由此看来，在恐怖极致的蚁战中，一个重要要素是不起眼的下棋，这个剧情编排便据有映射整部作品的意味了。

《猎人X猎人》偏爱的叙事人称是全知叙事，读者看到了的战局，其中的角色却常常需要靠推理猜想局势。比如总攻猎人巢穴前， 突击组推测圆短暂消失的原因、王自残的原因。奇牙反复强调怎么考虑周全都不为过，如此一来，富奸强调了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对角色的冲击力。

 

带妹妹离开家一战中，奇牙也是靠硬币男的帮助才理解到妹妹的安危状况。靠少量线索推理战局的过程，又是令角色显得聪明帅气的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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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9-32 角色拥有的信息量的局限

 

先让读者看主角推测对手下一步的行动，比直接展示对手的行动要有趣。比如十二支选举前，金先把会上会发生的情况预测一遍。神乎其神得简直过分了，但就算读者不全买账，反正金那酷帅狂霸拽的形象是已经塑造起来了。 帕里斯通利用小杰作为选举杠杆的桥段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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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3 《猎人X猎人》，又名《人人都可以是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