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长篇叙事唱书之《蟒蛇记》（全集）（下卷1）

蟒 蛇 记
下 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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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书君子都来到，来听唱书说古今。
列公君子请宽坐，又将下卷接前因。
不见春元回家转，刘氏心急似火焚。
吩咐安童与使女，打起轿子就出门。
抬起直奔山上去，到了冷庄下轿行。
冲进李氏草房子，乱翻一气说找人。
儿女吓得双双哭，李氏不知为何因。
开口只把婆婆叫，婆婆便骂小贱人。

却说刘氏领着安童使女轿夫一群人在茅草房里一阵乱翻，却是翻到了春元染了鸡血的汗衫，只是又哭又骂，手指李氏“你这小贱人把我儿杀了，先把她滥打一阵再拿去送官”。又叫安童去将老寨主找来，看他知不知道我儿尸首丢在哪里。

李氏将我儿杀死，尸首丢在哪里存。
老寨吓得魂嘘掉，双膝跪倒地埃尘。
自从老嫂来到此，未见二爷到此行。
刘氏听得心大怒，骂声老寨不是人。
与我媳妇同有意，谋死我儿是真情。
快将老寨来捆绑，一起送到桂林城。
不说老寨来捆绑，又说李氏母子们。
打的打来拉的拉，浑身变得血淋淋。
七岁金男前面走，五岁银女后面跟。
不觉行程来得快，来到桂林府衙门。
进了三重桂林府，大堂一看好惊人。
李氏立在大堂上，刘氏下轿进后厅。
老爷一见刘氏到，忙忙下堂出来迎。
拱手揖腰接上去，刘氏从头说根生。
尊声老爷民父母，我这儿媳不是人。
我夫当初为兵部，所生春芳长子身。
一十二岁入了学，花果成阴入红门。
不知春芳身死后，媳妇守寡不自尊。
我生次子人一个，取名春元一书生。
他到庄上去看嫂，谋杀我儿是真情。
白绫汗衫假不得，并有血迹作证明。
伏望大人来作主，依律处死这贱人。
知府听得如此话，记在心头挂上名。
就叫夫人请回转，带进李氏问分明。
好好一二从头说，免得苦打又加刑。
李氏便把根由诉，大爷听奴说分明。
小妇没有这样事，婆婆是个黑心人。
老爷听得李氏话，咬紧牙根骂几声。
明明起了不良意，反说婆婆不是人。
喝叫一声拖下去，挟棍板子响沉沉。
将她拖到摊尸地，满身是口说不清。
一连受了三挟棍，敲打六十背三绳。
金男拉住娘的手，银女抱住娘的身。
知府见了心不忍，判成死罪丢牢门。
李氏丢到牢中去，谁做牢中送饭人。
关了三天又三日，没得一口饭来吞。
七字高头添三字，变成十字说来听。

两姊妹在牢中拉住娘手，叫一声我的娘五脏俱疼。
望母亲在牢内宽心坐下，我姊妹去讨饭度你残生。
姊妹俩到街上眼泪滚滚，哥在前妹在后姊妹同行。
到街坊人门口姊妹站住，贤良的老爷们听说原因。
我姊妹也不是别州别县，我们是广西地兵部子孙。
桂林人秀才子有名有姓，洪门中来讨饭只为冤情。
我爹爹上东京后婆害死，我母子三个人山上安身。
到如今公堂上母子受刑，我姊妹来讨饭求发善心。
所讨的只要饭不要金银，所给的不求多一点就行。
或剩汤或剩饭给我一碗，我拿去府牢内救我母亲。
我姊妹和母亲冤屈脱了，我母子顶香烛替你念经。
倘若是我母子冤屈不解，到二世翻身来报答你恩。
街坊上众人们个个来看，见这双儿和女谁不伤心。
你姊妹白日里到处讨饭，到夜晚你二人何处安身。
两姊妹听得问急忙答应，行善的老爷们听诉苦情。
白日间来讨饭牢中救母，到夜晚我姊妹宿在庙门。
或破壁或墙下也宿一晚，或木板或地上将就安身。
众人们听得说心如刀绞，个个骂刘氏女不是好人。
省一口挨过去送点与你，你姊妹快拿去救你母亲。
两姊妹讨饭来救母半载，那刘氏才听得又起黑心。

话说两姊妹沿街讨饭送去牢中救得母亲，刘氏听得心中怀恨，想道必将这两姊妹弄死了方才顺心。叫道“安童过来我有话吩咐，我只说这李氏会在牢中饿死，没想到那金男银女会讨饭去养他母亲。你们去把金男银女杀了，回来自然赏你二人”。

安童听得祖母话，奴听主使不容情。
东街寻到西街转，南街寻到北街行。
大街小巷都寻过，找到姊妹一双人。
看见姊妹多玲俐，难以下手了残生。
又想其父大爷好，大爷虽死难忘恩。
再说必竟两条命，天理王法不容情。
就把姊妹二人叫，避静之处说原因。
姊妹二人听得说，双膝跪在地埃尘。
就把安童叔叔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安童当时将言话，姊妹二人听言音。
奶奶叫我来杀你，见你姊妹不忍心。
教你唱曲去讨饭，暂且讨饭度残生。
讨饭要走别处去，不可还在桂林城。
穿州过县走了过，不可一处久留停。
要是奶奶知道了，你我情命活不成。
教你学唱莲花乐，讨饭要饭才有因。
唱得主家听明白，人家才舍饭和羹。
娘亲如今在牢内，姊妹二人莫担心。
叔叔自会去送饭，保你娘亲度残生。

话说安童就将张家根由之事作成一支莲花乐小曲唱来叫姊妹二人好生记起，到人家讨饭时唱给人听，人家才会给你们饭吃。

说根生来唱根生（哩莲花），说起根生好愁人（莲花乐）。
家在广西桂林府（哩莲花），三代为官果有名（莲花乐）。
先祖尚书为兵部（哩莲花），祖母诰命老夫人（莲花乐）。
我父春芳人一个（哩莲花），廪善生员在洪门（莲花乐）。
王氏祖母归天界（哩莲花），后娶刘氏祖母身（莲花乐）。
刘氏祖母生一子（哩莲花），春元叔叔一个人（莲花乐）。
刘氏祖母起毒意（哩莲花），害死我父在东京（莲花乐）。
与他金银一千两（哩莲花），放新收旧转回程（莲花乐）。
黄铜当作真金子（哩莲花），响锡当作雪花银（莲花乐）。
银匠烧烤才认得（哩莲花），说我爹爹使假银（莲花乐）。
将人送到宛平县（哩莲花），十磨九难不成人（莲花乐）。
千般苦楚受不过（哩莲花），跳入长江水中存（莲花乐）。
两个安童回来报（哩莲花），后奶听见喜盈盈（莲花乐）。
当时又起不良意（哩莲花），将我母子一齐坑（莲花乐）。
母子赶在冷庄上（哩莲花），饥寒冷冻难做人（莲花乐）。
春元叔叔心内想（哩莲花），上庄来看难中人（莲花乐）。
送米一斗银一两（哩莲花），与我母子度残生（莲花乐）。
我娘杀鸡来款待（哩莲花），款待小叔转回程（莲花乐）。
叔叔拖刀不给杀（哩莲花），鸡血染了叔叔身（莲花乐）。
白绫汗衫鸡血染（哩莲花），叫娘洗净送回城（莲花乐）。
春元叔叔回家转（哩莲花），不知走到哪边存（莲花乐）。
后奶亲自到庄上（哩莲花），寻出叔叔汗衫绫（莲花乐）。
说是我娘谋杀死（哩莲花），送在知府桂林城（莲花乐）。
州官不听我娘诉（哩莲花），三烤六问又加刑（莲花乐）。
我娘受了三挟棍（哩莲花），拷打六十背三绳（莲花乐）。
问成死罪丢牢内（哩莲花），无人来救我母亲（莲花乐）。
姊妹沿街来讨饭（哩莲花），救娘生命半年春（莲花乐）。
后奶又起不良意（哩莲花），差使安童杀我们（莲花乐）。
安童见了不忍杀（哩莲花），放我姊妹去逃生（莲花乐）。
父在东京冤屈死（哩莲花），母在牢中受苦辛（莲花乐）。
这是我家根由事（哩莲花），姊妹时时记在心（莲花乐）。

话说安童教了四五遍，姊妹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二人拜别，姊妹逃生去了。

不说姊妹逃生去，只说安童报事因。
鸡血拿来刀上染，报与奶奶得知闻。
金男银女都杀了，丢在漓江水中存。
刘氏听得心欢喜，每人赏他二两银。

不说金男银女逃生，且说安童往牢中送饭，将姊妹逃生根由细说一遍，大娘听得大哭一场。安童劝道“大娘不必啼哭，每日有小人为你送饭就是”。如此几年，那知府因判了李氏死罪丢于牢中，一直寻不得春元尸身，也未敢轻易将李氏处斩。如此几年得度残生。
话说春芳从那日跳入长江水中，龙王救活之后不觉已在龙宫教学几年，现在水灾已满。东海龙王便差巡河夜叉、鱼兵虾将前行开路送春芳回去享受皇恩。白龙太子与恩人饯行，办得珍肴百味，手下虾兵蟹将搭起九龙宫。

白龙太子将言说，便叫手下忙不停。
白玉桌子当堂放，珊瑚龙椅上下分。
夜光珠宝壁上挂，九龙宫内好气氛。
恭请恩人上面坐，太子下面陪恩人。
珍肴百味般般有，宫女罗衣件件新。
太子此时将言说，恩人在上听原因。
曾蒙恩人来搭救，生生世世不忘恩。
龙宫纵是千般好，恩人不得享天伦。
莫看宫娥多美貌，都是鱼虾变成人。
满屋珠宝光灿灿，哪比人间日月明。
恩人水灾时日满，如今就要转回程。
无有他物来相赠，龙珠一颗莫嫌轻。
此宝得来非凡品。千斤龙骨来练成。
白日能知阴间事，夜晚明亮到天明。
瞒了父王来送你，你将此宝敬朝庭。
献与仁宗圣皇帝，进宝状元是你身。
后来封你做丞相，一家大小受皇恩。
春芳别了龙王主，又别太子就起程。
虾兵虾将前引路，巡河夜叉后面跟。
鱼兵蟹将齐来送，热热闹闹往前行。
行路不觉多一会，出了东京大海门。

话说白龙太子将春芳送出东洋大海，叫道“恩人，你一人前去，不能送你了”。春芳四谢白龙太子恩情不浅，一人去了。

太子转回龙宫去，春芳独自往前行。
一刀割断红丝线，各自抽身两下分。
哥哥行了多日久，路上犹如风送云。
不觉来到东京路，望见东京一座城。
远看城楼三滴水，近看朵口似祥云，
无心观看城外景，进了三重铁罗门。
十字街头找店主，寻得店家暂安身。
待到来日天色早，金鸡啼醒梦中人。
五更三点王登位，聚集三台八众臣。
朝听鼓响朝皇帝，午听钟声拜明君。
朝罢起来分左右，只听君王发令行。
春芳来到朝门外，烦请大人凑明君。
门官来到金阶下，口称万岁报事因。
今有献宝人一个，无传不敢来见君。
仁宗听罢忙传旨，宣上殿来见寡人。
春芳走到金阶下，伏俯金阶拜明君。
臣有龙珠宝一颗，献与君王圣主人。
白日能知阴间事，夜晚明亮到天明。
仁宗一见心欢喜，龙颜大笑两三声。

话说仁宗天子见了此宝，龙心大喜，就问宝贝来由。春芳即将行使假银、蒙冤跳水、白龙太子赐宝等根由细说一遍。天子听得后即封春芳进宝状元新一品。命卿去长安总管伍员，修补万里长城。月傣一千两，白米一石。赐尚方宝剑一口，倘有逃走之人先斩后奏。春芳听得，二十四拜、三呼万岁、叩头谢恩。领旨去长安修长城去了。

春芳领了帝王旨，辞别銮别出朝门。
回避牌子前面走，肃静牌子后面跟。
逢州便有州官接，过县便有县官迎。
不觉行程二月整，千里路上闹沉沉。
到了长安城一座，大小官员齐来迎。
去到长安教场坝，统领五千七百人。
大小官员都来见，执敬礼数有万金。
修城人马三千整，纷纷用力半年春。
不说春芳把工管，又说春元一个人。
春元拉到潘国去，看羊放马二三春。
配合一个蛮婆子，也是中原汉族人。
蛮婆心内暗暗想，要放我夫转回程。
你家还有亲生母，放你回去养母亲。
母子团圆莫忘我，莫做忘恩负义人。
与你夫妻六七载，情同大海难分身。
为我没有儿和女，独守空房过单身。
你往日出东方走，莫往日落西边行。
恐怕又来拿着你，枉费奴家一片心。
我今为你打炒面，牛肉炒面带随身。
春元此时倒身拜，多谢贤妻再造恩。
我今若得回家转，剪发焚香报你恩。
蛮婆两眼双流泪，贤良夫君叫几声。
老天与我行方便，二世再把夫妻成。
蛮婆斟上三杯酒，春元接酒泪纷纷。
但愿我今逃脱了，来生刻苦报你恩。
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不说春元逃走掉，蛮婆领人来追寻。
乱喊乱跑到处撵，无人知她另有心。
一寨蛮子都来赶，刀枪弓箭似山林。
前面一对搜山狗，搜山狗儿到得寻。
从早寻到晚时候，从晚寻到二三更。
春元躲在空木内，无论如何不出声。
搜寻不到转回去，春元放心出来行。
行程走了三个月，望见长安一座城。
人夫喧天如雷吼，众人三千在修城。
春元不知其中意，只顾抽身往前行。
又被公差来抓住，春元吓得颤兢兢。
方才逃出天罗网，如今又入地狱门。
任你会说长或短，公差好歹都不听。
只顾绳索来捆绑，一路拉着往前行。

话说春元一路走来道“我又不是强盗、又不是犯人，你们抓我到哪里去”。差人说道“乃是张状元在此修长城，犹恐有人往下逃走，叫我们在这里守候，有人便抓去担土砌墙。你要说去跟他说，不必与我们咬舌根。

春元两眼双流泪，不由分说往前行。
老天如何巧作对，可怜坑死可怜人。
不说春元伤心处，且表公差十二人。
将他拉往长安去，交与长安管工人。
春元双膝来跪下，从头一二说分明。
家住广西桂林府，祖籍原是姓张人。
只因家中不幸事，一家大小才离分。
蛮子抓到潘国去，放羊牧马七八春。
今日逃脱来到此，放我回家见母亲。
管工众人全不信，拿他担土去砌城。
每日背土直到晚，不得闲坐半时辰。
工钱分文全不得，肚饿口渴又焦心。
春元背了十天土，背上皮子去几层。
我娘做下冤屈事，今日报应在我身。
要求死来不得死，要求生来又不生。
不觉背了十五日，状元点夫到来临。
兵马人夫都晓得，皂门律子两边分。
笙肖鼓乐一齐响，金弧银斧亮铮铮。
明盔亮甲齐戴起，城中人人嘘掉魂。
三千人夫门外等，点到春元一个人。
春元听得忙答应，状元听得着一惊。
心中想到亲兄弟，一口冰雪冷透心。
千古怪来万古怪，也有同名同姓人。
想我此处元亲眷，同名同姓是乡亲。
状元当时心内想。其中有些古怪情。
同名同姓又同府，要不问来恐是真。
恐怕是我亲兄弟，且来问看假和真。
若要问他根由事，失漏天机不好听。
状元吩咐各身散，大小儿郎听令行。
三千人夫都走了，独留春元一个人。
吩咐手下叫进来，状元走到后堂厅。
春元嘘得兢兢颤，犹如打雷架火焚。
双手不摇身子动，脸上犹如墨漆青。
状元坐在后堂内，护卫门子几十人。
大小官员两边坐，带进春元问事情。
家在何州与何县，如何来到这里行。
祖籍根由细细说，不可虚言半毫分。
若是虚言来哄我，三十大板不容情。
春元跪在埃尘地，不敢抬头望大人。
声声只把大人叫，大人在上听原因。
家在广西桂林府，祖籍原是姓张人。
父在朝中做兵部，娶妻王氏老夫人。
所生哥哥人一个，取名春芳一书生。
不幸王氏归天早，后娶刘氏老母亲。
所生春元就是我，父死东京不回程。
父亲死在东京地，丢下母子一家人。
只因我娘起毒意，哄我哥哥上东京。
哥哥死在他乡外，做了投河落水人。

话说状元春芳问道“你哥哥因何投水而死，细细说来，待我为他申冤”。

春元掉下伤心泪，大人听我说原因。
我母起下不良意，说父放银在东京。
哄我哥哥去讨账，余外给他一千金。
黄铜当做真金子，响锡当做雪花银。
哥哥自幼习书礼，黄铜响锡分不清。
去到京中把账放，街民借去做营生。
银匠烧烤才认得，说我哥哥使假银。
将他送到宛平县，十磨九难不成人。
百般苦楚受不尽，跳入长江水中存。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