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绪山庄寻遗迹
(2012-12-22 08:19:47)| 分类: 海上遗踪 |
延绪山庄寻遗迹
沈 宽
闸北公园(原名宋公园,又称教仁公园,建成于1913年)正门,穿过南北高架后的斜对面,还留有一段并不太长的小路,即东起共和新路、西至普善路,与洛川中路并行的老沪太路。从路牌上看去,自91号小配电站开端,到底是潼家滨小区,门牌号码仅为255弄。路行数百步,接近全程的中段,一幢亮丽的高楼十分抢眼,此乃201弄1号广视大厦(另有一块牌子则标为“203号甲”)、每周广播电视报社的所在地。而大厦西侧原本的“203弄”,却是很有意思的。
延绪山庄寻遗痕:幸遇与不幸
斜阳西下,阴霾朦胧。幸运的是,弄口的牌坊依旧耸立。正面“延绪山庄”四个阴刻文字已十分模糊,但还是依稀可读,反面阳刻“阴阳合德”四字则清晰明了,颜鲁公的余韵犹存。弄堂口朝南,西边即为一群约数十间两层高的矮平房则更值得回顾,四周均被矮墙团团围住。房屋的样式像石库门而非石库门,似大宅院而非大宅院。正面宽度三四十米,约有六七间门面,深约数百米,从外面看上去,尚存大小房屋数十间,即当年所谓“殡室”,也就是《碑记》中袁、刘两位笔下“延绪山庄”第三次迁建遗址的所在地。但是,原来的石碑已经不复存在,竖立原碑的痕迹一丝一毫也无法找到。
更为不幸的是,东边一半已被大厦侵吞而消失,西边一半则既脏又乱,几乎不存在正常管理。从屋里堆放的杂物看,旧铜烂铁、废纸瓶罐,如丘似坡、杂乱有序,门框上面橘黄色的有机店招上有牌无字,即人们常所谓无证经营的废品回收中转站。一阵阵难闻的气味时而随风袭来,整条小弄里只不过两三个门牌号,大门双开、小门单开,全部都关着。但令人奇怪的是,竟然不时还有外来的居住人员从里面进出。2011年,岁次辛卯,清明后数日的周末下午,笔者专程赶赴遗址实地观察并记录如此。
据《闸北区地名志》(百家出版社,1989年版,第248页)记载,延绪山庄“位于老沪太路203号,占地2.66公顷,建于1916年前后。原由天潼路迁来,初名天下会馆,二三年后改名延绪山庄。”而刘高曦教授所藏《三建延绪山庄碑记》拓片所载“三建”之记录,虽然在时间和地点上,与目前书籍记载存在着明显差异,但在词义的内涵上却是一致的。因此,《碑记》对于考察本市会馆、会所和山庄等内涵的具体本义,以及“延绪山庄”的来龙去脉,则仍然不失拓片所具有原始的参考价值。
原碑拓片觅遗踪:三建及二戴
如拓片《三建延绪山庄碑记》具体记载“延绪山庄”初、扩、迁“三建”之历程,即首创时间为“光绪二十年(1894)”,地点选址“始建于虬江路(另说天潼路,如《闸北区地名志》等),为地五亩有奇,为殡室五十楹”。
越十二年(即1906),“复购地八亩于指江庙(又名司徒庙,宋代建筑,创始人不详。位于今芷江西路、和田路东北角。1959年,建造芷园小区时被拆除)前,增建殡室百数十楹”;且“不囿于籍,四方之人之旅卒、不克归葬者,咸得而厝(寄放)焉”,于是,“人咸便之至,号为天下会馆”。关于“会馆”与“山庄”之异同,《碑记》中认为:“天下会馆之名,途之人无不知,而所谓山庄者,或不能尽识也。”
又二十年(即1926)后,“复卜地于宋公园(曾称教仁公园,即今闸北公园前身,地处共和新路、洛川东路口)之左,得十七亩二分七厘,增建殡室二百余楹”;共“用财六万两”,而将虬江路固有殡室改成“屋庐”出租,资金用以补充经营。加上指江庙故庄,有“殡室三百余楹,容旅榇二千五百”;规模伟备,“自有殡所以来,未之有也”,成为当时上海滩同业之最。《碑记》又称:“前后所建皆在宝山境,旧别有义塚田四十亩,亦在宝山境之钱家塘”;更指明:“宝山与上海,地犬牙错也”。
据《碑记》中所录,“天下会馆”即延绪山庄,由戴运来倡导发起,参与创始的前任董事,有“叶澄衷、唐茂之、何天生、朱葆山、何瑞堂、刘东峰、陈世澜、费鸿生、阮可均、俞文焕、周绍贤”等十一人。其后第三次迁建的参与者,有“项如松、费鸿生、严子均、谢蘅窗、袁履登、董杏生”等六人。
其中贡献最大的是,戴运来、戴耕莘父子,而戴耕莘则更是“躬其劬劳、济其匮乏于始终”,前后诸君,“皆江浙巨商也”。此说虽与目前书籍文字所谓“系宁波人集资创办,经营寄柩业务”(见《闸北区地名志》同上)的说法,宽严度稍有差异,但都是记载早期“新上海人”来沪闯荡及其在沪行善积德之功绩,并且,会馆的主要创办人叶澄衷、朱葆山、戴运来等,也就是宁波同乡会的主要发起人。
此外,《碑记》所曰“殡室”者,即灵柩寄存处,亦谓之会馆、公所、山庄等,其含义和功能都属同类。既不同于公墓、坟地或谊园、义冢,也与祭奠灵柩之殡仪馆有别,而与当今时兴的餐饮、娱乐、健康等功能,则更有天壤之异。但具体分析,“殡室”为山庄、公所中一部分,而会馆却有区别,有的如同乡会馆内有,有的如同业会馆则没有。因此,《碑记》所录既是考察宁波同乡者早期在上海创业经营、慈善活动的重要线索,也是诠释当时都市“会馆”等词的本义或引申义,考证或弥补文献记载缺失的第一手资料。
三建延绪山庄碑:原记和原迹(附图)
目前,在第三次建成的“延绪山庄”遗址中,原来的牌坊尚在,西边的一半建筑尚在,但是,东部的一半已经消失,原来石碑也无法找到。所幸的是,原刻碑文的拓片由刘教授保存尚在,兹特将经笔者标点后的原文补录如下:
延绪山庄始建于虬江路,为地五亩有奇,为殡室五十楹,时光绪二十年也。
粤十有二年,复购地八亩于指江庙前,增建殡室百数十楹。不囿于籍,四方之人之旅卒、不克归葬者,咸得而厝焉。爽垲蠲洁,无湫湿蒸变之患;防护周固,无水火盗贼之警。姓名郡县年月日殡,所次著于籍,无淹远凌杂、漫漶不可识之弊,人咸便之至,号为天下会馆。天下会馆之名,途之人无不知,而所谓山庄者,或不能尽识也。
又二十余年,地益辟,四方之人避地受廛者,滋益多;山庄之在虬江路者,左右前后皆居民也。董其事者,既病其隘,且虑不戒于非常,乃复卜地于宋公园之左,得十七亩二分七厘,增建殡室二百余楹,视前所为益恢以宏。经始于乙丑之冬,告成于丙寅之秋,用财六万两,而以虬江路固有之殡室,改筑屋庐资其赁值以供岁费。于是并指江庙故庄为殡室三百余楹,容旅榇二千五百,规模伟备,自有殡所以来,未之有也。
其明年,乞思亮记其本末,刻石以示来者。思亮曰:掩骼除骴,王者之政也。彼圣人者,岂不达于死生之故哉?诚不忍其无罪而暴露,举吾同形气者,委之于乌鸢蝼螘蝇蚋而莫之恤也。且人鬼杂糅、臭恶熏蒸、凶秽所都、疠疫凭生,是故棺椁邱垄之制,匪徒仁人孝子私其亲而已。藏魄妥灵,道路洁清,人以康宁,实有赖焉。
上海负海襟江,四达之地,平畴旷野,无山林邱壑。开埠以来,几及百年,万国辐辏,庐舍栉比,尺寸之地,人与鬼争,公墓后起,卑易及泉,其它殡宫,或限于疆域、或昂其赁值,终莫若山庄便。然则迁而新之、扩而大之,其乌可已耶?
前之董之者,叶君澄衷、唐君茂之、何君天生、朱君葆山、何君瑞堂、刘君东峰、陈君世澜、费君鸿生、阮君可均、俞君文焕、周君绍贤,而首为之倡者,戴君运来也。今兹(事)役则项君如松、费君鸿生、严君子均、谢君蘅窗、袁君履登、董(君)杏生,而戴君耕莘躬其劬劳、济其匮乏(于)始终之。前后诸君皆江浙巨商,而耕莘者,运来先生子也。
呜(呼),诸君首仁踵义,愈远弥劭,而耕莘继述(其)匮,丕光前休,皆足以矜式天下,昭于来许,故乐而为之书。山庄前后所建皆在宝山境,旧别有义塚田四十亩,亦在宝山境之钱家塘。宝山与上海,地犬牙错也。
戊辰(1928年)七月,湘潭袁思亮记,南城刘凤起书。(注:拓文中的标点和括号内的缺字,由笔者所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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