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小说家与小说家坐在一起，是不讲故事的，说的只是“最近在忙什么呀”的问候。因为小说家们都清楚，如果把自己知道的故事说给对方听了，就有可能成为人家的创作素材。过不了多长时间你的“米”还没有下锅，人家的“饭”已经做成上了桌，奉献给“食客”了。这样的结果，小说家们是难以接受的。

    创作素材，尤其是好的创作素材，弥足珍贵。嘴没有把严，品了几杯茶，喝了几口酒，一高兴说了，能不追悔莫及？故而小说家们相聚，说到文学上的事，也多是说说已经发表过出版过的作品，对于正在酝酿中的小说故事都是三咸其口，避而不谈。

    有趣的是最近参加笔会，听到了胡性能讲的一件事，把这个观念作了进一步延伸。他说的是哈尼族作家存文学讲故事的事。存文学是小说家，知道小说家不给小说家讲故事这个真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给诗人讲故事，也有严重的问题。他把他知道的一个故事讲给一位诗人朋友听，以为诗人不写小说，是不用这样的素材的。这个故事是说一个少数民族地区的放映员的传奇经历的。

    这个放映员是那个时代最受山里人欢迎的人。他的职责和任务，就是挑着放映机走村串寨，给山民们放《地道战》、《地雷战》等等那些放得烂熟的影片。与放映员途中做伴的是一只八哥，已经养了很多年，人话说得很地道。每次出行，八哥都与之做伴。每次差不多到目的地的时候，八哥就会提前飞去通风报信，叫着放映员的名字。这时山村里的人听到，就明白要放电影了。

    然而有一次，八哥与放映员又一同出行。翻过了几座山，八哥又像往常一样，离开了放映员，提前飞去报信。而就在八哥飞走的瞬间，放映员出了事，经过一道山崖时不小心摔了下去，没有了响动。那只八哥飞到山村里，等啊等，就是不见放映员的身影。于是，又一路飞回去找，仍然不见。它并不知道，那个与它共事多年的放映员已经永远消失了。以后的日子里，这只八哥就没有了伴，一直在这条路上飞来飞去，还叫着放映员的名字，声音凄婉。

    存文学给诗人讲了这个故事，以为到此就结束，他再好好构思，写出一篇好的小说来。可是存文学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已经感染了诗人，触动了诗人的灵感。诗人一激动，诗兴大发，过了一些日子，一首《听存文学讲故事》的诗就登上了一家文学大刊的版面，还引起反响。这可把存文学的肠子都悔青了，他就只知道不给小说家讲故事，没有想到给诗人说故事也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这故事诗人一写，他是不会再把它创作成小说了。如此就题材雷同，没有意义。

    不要给诗人讲故事，就成了存文学以后说话的警示语。但我知道的存文学是一个说故事的高手，不可能使周围的人欣赏不到他的艺术语言吧。如果是这样，对语言艺术的发展，倒是一个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