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吴奋勇,1968年6月出生,安溪县金谷镇金东村亭后人,毕业于泉州师专生物系,现为中学高级教师、安溪县丰田中学校长、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散文诗》《星星》《散文诗世界》《佛山文艺》《意林》《文苑》《聪明泉》《福建文学》《福建日报》《泉州文学》《悦读》等报刊。有散文诗入选2014年的《中国散文诗》《中国散文诗人》等。著有散文集《乡间月光光》和散文诗集《乡间清唱》。
低飞款语(外一篇)
吴奋勇
连续的阴雨,终于放晴。人勤春来早,乡间已经春意盎然。太阳一出来,温度骤然升高。这样的时节,人们无奈之下穿什么的都有了,仿佛一夜间人们加入五彩缤纷的时装秀。今天的校园,显得特别有生气。刚放学,操场热闹起来。打球的,慢跑的,跳绳的,做游戏的,个个生龙活虎。
我也没有闲着,和几个同事在打篮球。但好久没有锻炼,体力不支,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我席地而坐,觉得地板热乎乎的。一学生正在用纸皮当扇子,他突然把纸皮放在地上对我说:“老师这样垫着,不然屁股会热,我奶奶说了,这样坐着会生疮的。”我笑了笑,把屁股移在纸垫上,舒服多了。我抬头要对他说声谢谢,已不见他的踪影。
我好久没有坐得这样低来观察校园。我扫视了一下周围,倏然发现一些鸟在花圃的边沿跳跃,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比试着什么。有的从楼上滑翔下来,站在操场上,四顾茫然;有的在盘旋,似乎在寻找什么。宿舍楼前的空地上也有一些鸟悠闲走动,唧唧喳喳的,一片空灵的歌唱。再细看,原来是燕子,它们时而从我头上飞过,时而停在我的身后唱着我爱听的歌,旁若无人的。我在想,燕子低飞,低飞才能吃到虫子,而我们学校不是田野,哪来昆虫,觉得不可思议。莫非它要和我们玩,我大胆这样诗意地想着。
看着,想着。我的脑海闪过关于燕子的谚语: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燕子低飞,天将雨……我对旁边的学生说:“看来,又要下雨了。”我把谚语念给他们听,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个学生突然说:“这周再没有雨了,晴朗升温,我刚才才查呢?”“那燕子为什么要低飞呢,难道燕子也不知时节了?”我反问。一个女同学说:“燕子知道我们这儿美,来玩耍啦。”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记得我老家大厝的大厅有一个燕巢,每年的春天,燕子总是如约而来,我们从来没有去惊扰他们,任他们自由出入。我奶奶每当看到燕子飞回来总是很高兴,在她的头脑里,燕子来筑巢,就是我们家风水好,有福气。那一年,我在外地求学,燕子来了,她还叫我父亲写信告诉我。我把这事告诉我的大学同学,一个写诗的同学还为之写了一首诗,题为《他们说,燕子来了》,诗的后面特别注明写诗的缘由,他的诗和我们俩的姓名一起出现在校报上,也编织了那个春天一个美丽的故事。他还说,我的父亲我的奶奶我的亲人我的父老乡亲是诗意地生活在乡下。
燕子是吉祥物,给人们许多念想。如今,燕子来到我们校园,我能说些什么呢?突然,我对“低飞”一词产生兴趣,把它放进百度,刻意寻找。突然看到低飞和燕子一起藏在一首词里:“……岸花樯燕,低飞款语,满面殷勤……”这,让我怦然心动。
原来,我在春天刻意酝酿的意绪就在这里,燕子低飞,是为了和大地亲切交谈,包括和我们。
窗里窗外的美景
从县城到学校有百来公里,火车要停四站。每当火车进站,我总习惯地拉开窗户往窗外看看,似乎想寻找什么,似乎毫无目的。那行色匆匆的人群一直令我感慨万千。自从添置了有摄像功能的手机,还经常抓拍,并立即发到微博和博客上,与一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朋友分享。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乐此不疲。
火车又徐徐地进入感德火车站。我往车站方向望去,今天的人真不少,妇女居多,那些是外地的采茶工。火车还没有停稳,人们开始跑动,有的向前,有的向后,十分着急,似乎跑得有些艰难。几个走得很近的男人特别惹眼,我的目光自觉地投向他们,并及时按下快门。
他们肩上背着很笨拙的红白条纹相间的大包,手里拧着小包,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都是鼓囊囊的。两三个手上还抓着竹制的崭新扁担和做锄头用的半成品的柄,边跑边回头。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很短的中年人在喊:“头家,你回去啦,明年一个电话,我们就来。”他操着浓重的口音,讲着别扭的普通话。“大雨(音),快走,不然来不及了。“高个子的行李一歪,差点就摔倒,小个子眼疾手快地护住,他们讲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好像在互相埋怨。我向不远处望去,看到一个很斯文的年轻人急匆匆赶来:“急什么急,没有上去,火车不会走的。”他有些生气地说道。那些妇女争先恐后地上车,男人自动让开。“行李给我,你们先上。”那个年轻人叫着,他们没有放下背上的行李,只把手上的长物给他。他在站台上认真地往车厢里面瞄。
专注的我突然被撞击,本能地回头一看,一高一矮的已经坐在我的旁边,喘着粗气。矮个子的站起来,接过从窗外伸进来的长物。年轻人还站着。高个子的突然站起来,把笨重的身躯从我面前横过,把头伸出窗外,我想他们是要握握手吧?没有。他说:“家里忙,快回去。”“路上小心,到家了来个电话。”“会的。”他收回身子,不安地坐着,他怅然地站在车窗外。
汽笛响起,车要走了,一个中年妇女向年轻人跑来,递给他一袋东西,他没有说什么,就往窗里扔:“回家给孩子吃。”他们微笑地抱住。车开动了,他又起身,扔出一个包装袋,叫道:“你接着,多给的200在里面。”袋子落地,离他足足10米。他急忙捡起,跟着火车跑。他挥动着那红色的袋子,像一面旗帜,很漂亮。我抓拍下来。
我还看到,还有几十双手在窗外挥动,几十张脸伸出窗外。我不停地转眼,窗里窗外。火车的速度在加快,窗外的景物在变换着,晌午的阳光照了进来。他们开始用他们的方言讲着他们的故事,一个胖子还拿出芦柑,和善地说:“兄弟,尝尝鲜,东家的,很甜的。”说罢,两个黄澄澄的芦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好奇地看着我们,我欲言又止。我很认真地打量着,口水往嘴里流,但不敢动手。我举起手机,企图把他们健朗的身躯和笑脸定格。他们大概觉得知道要发生什么,急忙用手遮脸,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闪到走廊,逃避着,推让着,尴尬着。我不想为难他们,就说:“我不会拍你们的,放心!”迟疑一阵子,他们才坐回原位。
我又细致地端详一番他们的脸和眼神,知趣地往窗外看。窗外的群山在秋风里依然苍翠,几树的红叶,更衬托出大山的静美。刚收成的茶园静悄悄的,茶树又在孕育,明年的茶香从现在开始。
我分明感到阵阵茶香迎面飘来,很香很醇。
(摘自《福建文学》2014年第10期,(原刊共5篇,总题为《乡间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