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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拒绝手术致妻儿命丧，究竟是谁的责任？

2007年11月20日，原告李某夫妇的女儿李某某（女,22岁），因“受凉后出现咳嗷、 咳黄痰伴咯血10天，呼吸困难1周，端坐呼吸三天”，到北京某诊所就诊，接诊护士当时发现病人病情很重，立即劝其到大医院就诊。2007年11月21日下午2时.50分，患者到被告医院京西院区呼吸内科门诊就诊。初步诊断为“重症肺炎，心功能不全,肺栓塞，孕36 周”。

医院多次让家属签字进行手术，但丈夫拒绝签字，后李某病情进展，后抢救无效宣告患者临床死亡。

医疗事故技术鉴定：不构成医疗事故。

司法鉴定意见书：认为患者最终死亡与其病情危重、复杂、疑难，病情进展迅速，临床处理难度大等综合因素密切相关。同时，医患双方在临床决策上存在较大差异、患方依从性等因素也对临床诊疗过程及最终结果产生一定影响。被告医院存在的不足对患者的最终死亡无明确因果关系。

【法院判决】

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医疗机构承担医疗侵权损害赔偿责任的条件有三项：（1)有相应损害后果;（2)医疗机构的医疗行为存在过错；（3)过错医疗行为与损害后果之间有因果关。根据中天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结论及答复函，被告医院对患者的诊疗过程中存在一定不足,但患者的死亡主要与其病情危重、病情进展快、综合情况复杂有关，医方的不足与患者的死亡无明确因果关系。患者神智清醒时，并未对陪同其就医的肖某某的关系人身份表示异议, 故被告医院无法、也没有能力对肖某某作为患者家属的身份进行核实。需要说明的是, 患者入院时自身病情危重，患方依从性又较差，被告医院履行了医疗方面法律、法规的要 ，而患方却不予配合,这些因素均是造成患者最终死亡的原因。因被告医院的医疗行为与患者的死亡后果之间没有因果关系，故不构成侵权，不应承担赔偿责任，二原告据此提出的各项赔偿请求，均缺乏法律依据，本院难以支持。被告医院表示愿意给予患者家适当经济帮助，考虑到本案的实际情况，本院亦认为可由被告医院给付二原告适当的经济补偿,具体数额由本院酌定。判决被告医院向原告支付人民币10万元，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医疗纠纷律师评析】

这是一件曾引起社会广泛关注的焦点案例，亦是我国立法者们在起草、制定《侵权责任法》时参考的重点案例。“丈夫拒绝签字导致妻儿双亡”的醒目标题足以引起公众的兴趣，而对弱者天然的同情心使得人们对本案被告的医疗行为，尤其是手术签字问题，提出了诸多指责。当然,人们也对“丈夫”的无情、冷漠态度提出了指责，甚至有人要求追究该 “丈夫”过失杀人的刑事责任。

但是，当我们冷静下来深入了解本案案情后，突然发现某些案件事实并非如新闻媒体所报道丈夫拒绝签字”即为最明显的基本事实误报。实际上，在案件发生不久的新闻发布会上,被告医院即向媒体出示了患者“丈夫”的亲笔签字原件，内容为“拒绝剖腹产孩子,后果自负”。因此，本案最客观的新闻标题应当为“丈夫拒绝手术妻儿双亡”。

本案最重要的争议焦点，是被告是否尽到了法定的告知义务。由此引申出更深层次的讨论，即在患者处于生命垂危的紧急情况下，患者家属明确拒绝医生建议的医疗措施， 而该医疗措施又为抢救患者所必需时，医生能否违背患者家属的意愿而强行釆取抢救措施。患者的父母即本案原告在其诉状中曾提出，被告医院“僵硬地套用《医疗机构管理条例》第33条（以下简称第33条）的规定，只有亲属签字才能手术”。那么，被告的行为是否违反了本条款规定呢？

法律规定的：“医疗机构施行手术、特殊检查或者特殊治疗时，必须征得患 者同意，并应当取得其家属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无法取得患者意见时，应当取得家属 或者关系人同意并签字；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者关系人在场，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经治医师应当提出医疗处置方案，在取得医疗机构负责人或者被授权负责的批准后实行。”根据该条规定，可以将本案可能出现的情况分为三种：第一种情况如果本案患者意识状态清楚，具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能力，则被告应首先征求患者的意见；二种情况,如果患者因病无法自由表达医生无法取得其意见时，则被告应征求其家属意见；第三种情况如果无法取得本案患者意识且患者无家属在场时，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则被告可在履行相应程序后釆取紧急救治措施。

在临床工作中，医生判断患者是否具有理解和判断能力，主要是通过对患者意识的观察来完成。本案中，在法院判决书摘录的、被告提供的患者住院的病历记录中，人们没有发现有关关患者入院时的意识状态记录。这导致我们难以直接判断患者入院时，患者的意识状态，即患者入院时是否具有认识和理解事物的能力，是否具有完全的民事行为負责力。但是,根据病历记载，患者于下午2时40分入院时，“呼吸急促、不能应答”,病史记载其“丈夫”肖某某提供。此时，患者已处于“不能应答”之状态，其结果将导致被告医生无法与患者进行交流，更难以取得患者意见。下午4点30分，在被告医生拟采取手术治疗向患方告知病情并拟签署知情同意书时，患者巳处于“呼吸困难、谵妄状态,不能应答” 在这种状态下，医生已无法取得患者的意见，知情同意书的签署已不适合上述第一种情况，即患者自己签字。由于患者此时已处于意识不清状态，不具有理解和决策能力，因此,被告转而向患者的家属告知并希望征得其同意。但是，由于患者家属明确表示拒绝手术并签字，因此,被告因取得无法家属的同意而无法实施手术。因此,本案不符合上3 第二种情况。

那么，本案是否符合第33条规定的第三种情况呢？适用第三种情况的基本条件 “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者关系人在场，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时”。在本案中被告已无法取得患者的意见,但是患者有其家属即“丈夫”肖某某在场，因此，本案不符 “无法取得患者意见又无家属或者关系人在场”的法定条件。同时，尽管相关立法者没有 对第33条中的“其他特殊情况”作出明确的解释，但是，该等“其他特殊情况”肯定不应包括患者家属在场的情形。因此,本案不符合被告可以实施紧急医疗措施即手术的法定条件。因此，本案被告在患者家属明确拒绝手术的情况下未进行手术，没有违反我国现行的法律强制性规定,亦未违反法定的告知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