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的時候，會希望自己是五個人。

第一個我像現在一樣本分讀書，拿master-phD-postdoc-教職-美國綠卡，寫論文和學術著作，將來在某個小鎮上過著“歷史終結”般平靜的小日子終老餘生。

第二個我是幸福家裡蹲，學習外語（法語德語日語就够了）和國際象棋，閱讀文史哲和心理學，沉迷二次元，目標是寫出卡爾維諾般“輕盈的”嚴肅小說和糟糕的同人小說。

第三個我是旅行癖。收集世界古跡與《美國國家地理》上人跡罕至的美景，為了旅行甚至可以賣身給罪惡的資本主義一段時間攢夠錢再說。最愛永遠是歐洲，不過得等第二個我做過一定量的預習才行——從倫敦到凡爾賽，柏林到歌尼斯堡，維也納到布達佩斯，佛儸倫薩到巴塞羅那——其後寫遊記（目標是林達的《帶一本書去巴黎》和《西班牙旅行筆記》）或奇幻小說記述之。

第四個我將把生命獻給音樂。系統補習西方古典音樂和藝術史，學習鋼琴、大提琴和聲樂，收集唱片與音響設備（這需要錢！捶桌）。至於將來……你覺得我這樣的阿宅可能在某個音樂劇草台班子里演出麼？

第五個我是陰暗而嚴肅的（喂）神秘主義者。像某某主教和浮士德一樣研究煉金術就算了，但老莊啊玄學啊魔法啊精神分析啊催眠術啊都可嘗試之。研究哥特服飾、中世紀教堂音樂、傾慕已久從未入門的darkwave和北歐新古典，將成果寫成行為藝術報告一二三。

看來看去覺得哪個我都好沒用呢……我骨子里果然是像十九世紀的消極浪漫主義者一樣沉湎傳統和小眾文化逃避現實的傢伙。

然而現實是什麽呢？當你不能抵抗這個社會的醜惡，又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和作為（即使改變那也是一時的——大多數人都高估了我們對於他人的影響力），“做力所能及的最好的自己”難道不是一條通向內心寧靜與靈魂美好的通途嗎？

（“今夜我才不關心人類呢，我只關心二次元和外星人。”）

“在我的心中啊，盤踞著兩種精神”——尼采說這個數字對於德國人來說被嚴重地低估了。（於是我之所以這段時間越來越發現自己是一個德国控是因為“啊我也一樣是個精分”之類的原因麼？）

至於羅素他老人家的三種激情——愛、知識與對人類的憐憫——我曾經作為一個天真的（？）初中生心嚮往之。如今，憤世嫉俗一點地說，我可以推翻它們全部：

因為愛是無比純粹的東西，像碳元素的單質一樣：要么像鑽石般璀璨，要么如石墨般一文不值。

因為知識不一定能救人。更多時候是用於殺人，而且比劍更加厲害。即使無利無害，也只不過是為它的擁有者徒增痛苦。

因為憐憫常常被偽善之輩作為爭取民心的藉口。有些人天生陷於不幸，但他們不需要甚至不屑于被人憐憫；而許多人是自取其咎，完全不值得憐憫。

一方面你渴望瞭解自然與人類社會的規律，讀遍所有的好書，遊遍所有遙遠的國度，懂得那裡人們的語言和過去的語言寫下的歷史。另一方面，你只想退回自己的內心世界去，神遊太虛的風景一定無比美好。

可是生活，生活就是戰爭。生活還意味著責任。這就是爲什麽我永遠不可能放棄第一個身份。此外這年頭魔鬼君也忙得很，沒時間上門收購靈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