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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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对话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东莞时报:您的写作题材涉及:孤独、死亡、虚无、精神病、乱伦……,所以有人说你的小说是先锋小说,你认同这个说法吗?
弋舟:这样囊括我的写作,实在让我感到风险巨大——会有多少没读过我作品的人,因为这些定语,而对我盲目厌恶或者盲目喜爱?孤独、死亡、虚无、精神病、乱伦……,这些题材多可憎,同时又多迷人。以我看来,好的小说,大约都摆脱不了这样的可憎和迷人吧,比如,我会天经地义地认为,这些词是在形容《红楼梦》。更多的时候,我是被指认为先锋小说家,如今,对于“先锋”的界定,也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儿了,姑且以我自己对于“先锋”的理解,我就认同这样的指认吧。谁会去拒绝自己内心那种对于“先锋”的盼望呢?然而我还是不免要强调一下,将“孤独、死亡、虚无、精神病、乱伦……”与“先锋”貌似必然地联系在一起,一定是一个简单而又粗暴的行为。
东莞时报:您现在从事美术设计工作,你的作品中也流露着强大的细节意识,专业对你的写作是不是有很深的影响?
弋舟:细节对于艺术的价值还需要说明吗?我极不喜欢说出“所有的艺术都是共通的”这种陈词滥调,但是,毫无办法,这句陈词滥调真的是讲出了一条真理。美术训练对我的确影响至深,但它的影响我无法条分缕析地加以说明,我更愿意将这一切形容为潜移默化。
东莞时报:盛可以、曹寇、路内、阿乙等一批70后作家集体推出新作,人们不禁在问:下面,他们该说些什么?有些作家开始气场十足,后来颓了,原因很复杂,纯文学在中国市场并不是那么看好,而体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那么您呢?接下来的创作方向是什么?
弋舟:很高兴你在罗列70后作家的时候,开出的是这样一份名单。这几位,起码在文学气质上依旧纯正。他们下面该说些什么,我想,如果这些人对于自己依然抱有纯正的期许,那么,他们下来该说的,八九不离十,依然还会动听,并且有可能更加动听。所谓开始气场十足,只要“足”的复合文学的标准和尺度,后来即使颓也就颓了吧,谁能要求天才们永远笔直地天才下去呢?我们反对的不是真声的渐弱,而是假声的喧哗。纯文学(我更愿意直接说成文学)在中国市场的境遇,我压根就不想说了,是件事儿,也不是件事儿,说多了无益,作为一个从业者,还会有“祥林嫂”之嫌。至于说起体制,更是只能张口结舌。我自己下来的方向是什么?对此我真的难以回答,是的,我不知道,正如,我不知道这个世界将向何处而去。
东莞时报:写历史长篇《春秋误》的初衷是什么?你希望它表达出你的什么思想?
弋舟:它首先是一个任务。其次,在写作过程中,完全从小说这门艺术的角度出发,我又受益匪浅——它真的让我重温了许多这门艺术所要求的基本常识。比如写作之时那种不可或缺的无力感,比如那种对于器物和手段的尊重,等等。至于它将表达出什么样的思想,这点我又难以详加梳理了,非要总结一下的话,我想,我是在揣测马超、姜维这两位三国英雄的乡愁吧。他们都是“去国”之人,羁旅他乡,不免常常哽咽,难掩悲伤,以致热泪盈眶。
东莞时报:有人说你的小说“是迷人的,是灵魂的,他不提供确定无疑的伦理与道德感,他仅仅提供小说场景的舞台感”,也有人说你的题材过于敏感、尖锐,你自己似乎很迷恋一种“日式的凄凉与美”,关于作家在作品中反映的人伦道德,你是怎么理解的?
弋舟:我觉得前面那句评价真的挺让人受用,而且说这话的,起码是个懂行的,它未必就完全估计出了我的审美(也许还是高估了),但它符合小说艺术的审美。我的题材敏感、尖锐吗?我自己觉得还远远不够,差得远——这也是我常常沮丧的理由,嗯,我太温和、或者太优柔了。“日式的凄凉与美”,是我审美之一种,东方人,在这一点上,或许更容易亲近一些,然而同时,我必须声明,“美式”“中式”乃至“法式”“英式”都有足以令我迷恋的某一款。我不认为一个作家不应该在自己的作品里树立起某种道德人伦的原则,只是,这种原则,坚决不应当只是教科书所规定的那么几款。
东莞时报:你喜欢的书?音乐?理想生活?关于爱情?
弋舟:
喜欢的书,太多了,曾经有多少次阅读令我爱不释手,令我辗转反侧,忧愁难言。可玄奥的是,如今让我列出书单,却瞬间惘然。这,本身便是可以被严肃玩味的事。音乐:也太多了。而且,我不惮于说出,大多数时刻,我的音乐审美还是偏向于“庸俗”的。至今我还是非常容易被一些简单的旋律所打动。我觉得电视剧的主题曲就挺好听的,谁的人生不需要一首主题曲呢?前些天跟朋友唱歌,有位老同学唱了首《黄玫瑰》:黄玫瑰,别流泪,所有的花儿你最美……可不是嘛,挺浅薄的,但结合着对于这个朋友的理解,我只在一瞬间,就为之动情。
理想生活: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当然,这太难了。北岛当年在诗里宣言:即使明天早上,枪口和血淋淋的太阳让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笔,我也绝不交出这个夜晚,绝不交出你。所谓理想的生活,我想,无外乎是青春、自由、笔,乃至“这个夜晚”和“你”都不被剥夺,而且,在这些宝贵的事物之间,我们不需要非此即彼地去进行痛苦的选择……
关于爱情:我需要爱情,即使勉为其难,仍然要努力相信爱情。因为,在人类所有的爱里,爱情抵达至深时的某些瞬间,最接近那种舍己的可能。当然,母子之爱,友情之爱,也能够在某些瞬间迸发出这样璀璨的火花,但是,我觉得,在爱情之中的这些个惊人的瞬间里,更加充满了上帝一般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