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鹬石头一样掉下来（我读芥川龙之介）

    掀开《罗生门》166页标题《山鹬》；芥川龙之介的短篇一读就不忍放下；优美的写景精辟的分析，把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的友情、矛盾以及断交复交的过往表现得淋漓尽致——

日暮时分，屠格涅夫与文豪托尔斯泰伯爵全家，    到伏罗加河对岸的杂木林去打山鹬；读了三页精彩再现- 刹那间，对面草丛里随着一声啼鸣，有只山鹬飞了起来； 白色的羽毛，在低垂的枝叶间若隐若现，行将在夜色中消失之际，屠格涅夫迅速举起枪，扣动了扳机。打中了吗？托尔斯泰大声问道。

当然打中了。像石头一样掉了下来。孩子们喊着领狗聚到屠格涅夫身边；托尔斯泰吩咐几个孩子去找。

孩子们抢先於狗，四处寻找。可找来找去，始终没找到打中的山鹬。狗狗朵拉也没完没了地转悠着，有时趴在草丛里，不满地哼唧几声。最后，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也帮孩子们一起找，可是连根山鹬羽毛都没看见，不知哪儿去了。

好像没有。二十分钟后，托尔斯泰在昏暗的林间对屠格涅夫说。

怎么会没有呢？明明看见像石头一样掉了下来；     屠格涅夫一边说，一边巡视着草丛。

打是打中了。打中的或许是羽毛。这样，往下掉之后，就逃掉了。

不会，不会只打中羽毛，我确实打中了。

芥川龙之介接着写托尔斯泰因为疑惑，皱起粗重的眉毛说， 只要打中朵拉一定能叼在嘴里跑回来。托尔斯泰夫人见两位老人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笑着走来轻声建议，今晚天黑不好找了，明天早上打发孩子们再来找找。

屠格涅夫回到卧室，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卧室乃托尔斯泰平日的书房。在烛光映照下，高大的书架，壁龛中长兄尼古拉·托尔斯泰的半身像，三四个相框环绕挂在墙上的鹿头，毫无意趣，反倒搞出冷冰冰的气氛。今晚的屠格涅夫，一人独处觉得高兴。

二十年来他与托尔斯泰的交往在脑海历历浮现-    托翁军官时代冶游放荡、傲望着屠格涅夫把乔治·桑批判的体无完肤，还有在费特家两人怒目相对紧握拳头数落对方，一切都是我错的托尔斯泰。你压根儿看不到别人真实的一面；即便别人和你同样放浪成性，你可以原谅自己，却不能宽恕别人。你和我一度绝交，还有这次我明明打中了山鹬，而你托尔斯泰却认为嗅到了谎言的味道，而说谎、托尔斯泰不会宽恕也绝不原谅。

还有两页就结尾，我却需要打火造饭不能尽兴。一边做饭我一边思忖，会不会枪响以后，山鹬假装中弹垂直掉落然后逃跑？如果这样芥川怎么结尾？屠格涅夫和托尔斯泰会不会因为打山鹬再次绝交？午饭过后答案揭晓，芥川写道——

爸爸，找到啦！翌日清晨，伊里亚得意洋洋晃动着手里拿的东西。

是我先找到的。长得酷似母亲的塔吉亚娜毫不逊于弟弟，大声说着。

可能是掉下来的时候挂住了。挂在白杨树枝上。最后，大儿子谢尔盖这样解释。

托尔斯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和他的孩子拥在一起的屠格涅夫身旁，  伸出粗壮的右手说。伊万·谢尔盖维奇，这下放心了。我是不说谎的。要是猎物掉在地上，朵拉准能找到。

屠格涅夫有点难为情，紧紧握着托尔斯泰的手。  芥川作品找到的是山鹬呢，抑或是《战争与和平》作者的写真？！

                                              草原骑手·壬寅虎年二月二十偶成於内蒙古呼和浩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