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发:风回小院庭芜绿 凭阑半日独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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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被短暂地爱着,然后再被遗忘。但是有这份爱就已足够。
所有爱的冲动,都会回到产生这些冲动的爱里。
甚至对于爱来说,记忆也并非不可或缺。
夜,行走在湖边,耳边传来乐声。
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怆然伤怀……
我忽然想起魏文帝的几句诗,停住脚步,实在觉得此情此景最能惹起心底最深的一掊清绪。
月上正中,皎皎洁洁,水面偏又如镜。
抬头,是月色。低头,还是清辉。
迷离扑朔,让人生出置身碧空星河的错觉。
我喃喃,乐往哀来,怆然伤怀——哀什么?伤如何?其实都难以述状。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喜欢魏文帝。
世人都说论才当属曹子建。
是啊,当时年少春衫薄,那时谁不喜欢白马轻裘的少年郎呢,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我却不以为然。
原因不在其他,而是我读船山先生的《姜斋诗话》时间比较早。
至少在读钟嵘的《诗品》之前,对曹氏两兄弟的诗品之评留有不可磨灭的印象。
曹氏两兄弟,弟弟曹植明显归属于纯情一类,而哥哥曹丕却是理性而端庄。
我小时听父亲讲述魏晋史,后来自己翻读,一路而来就是不讨厌曹丕,反而理解、敬重甚至偷偷眷慕过他。
他那一生,前半阙几乎一直被弟弟的光华所盖。
夺嫡争嗣的路上虽然走到了光明的那天,可结局并不十分好。
你想啊,曹魏代汉用的虽然是篡字,可是真正纠其本意难道不更类似于“禅让”?
古来后人篡夺帝位的时候都是把被篡的皇帝逼迫至死。
晋恭帝禅位给刘裕,自己却被刘裕的人用一个土囊活活闷死。
李煜做了违命侯没多久,就被赐了牵机药。
反正诸如此类的历史一演再演,那么曹丕这样算得了什么呢?人家汉献帝不照样得到善终?
明朝的张溥曾经替曹丕开脱,说他称帝也是“群众推奉”“时与势迫”。
何况在即位后,又是息兵诏又是薄税诏的,足可见他是个很有理想的皇帝。
不,是个很有理想的男人。我素来都觉得这是他一举胜过曹植的关键。
政治处事为人才干都是可以互通的。
比如说,曹植的品性恣意纵情不喜约束。
他有一手美到无可挑剔的文字,诗文并茂,且以才情取胜,文如其人。
这种人的弊端亦是很明显的,至情至性之人,大多心随物转。
春风得意时马蹄疾,颠沛流离后情义哀,抗压性很差。
曹丕却不是,曹丕是一个有反省有节制的人,连带着他的诗文里都很难见到美丽的辞藻跳脱的情意。
忘记是谁说过的,曹丕的诗只能以感取胜。
以感取胜,才真正是第一流诗人所应该具有的品质。
就是说,你不一定需要遭受什么重大的挫伤或悲欢离合。
仅仅是平时一些很随便的小事,都能够给你带来敏锐的感受,也就是诗意。
曹丕就具有这样的品质。
读他的诗,虽非琅琅上口,却总有余味,这种余味难以名状,只是觉得熨心。
比如:清风夜起,悲笳微吟,乐往哀来,怆然伤怀……
再比如,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类似的诗句,更像是流动着的清澄的水波,深沉平静之下深藏汹涌暗流。
这种感情的传达,是缓慢的,却是有力的。
我还想起前日翻沈从文家书,他在行途中给张兆和写信,亲切地唤她三三。
他说,三三,木筏上火光真不可不看。夜又静了,说话皆可听到。
羊还在叫。我不知道怎么的,心这时特别柔和。我悲伤得很。……
你看,他们都是这样,诗意到此,你能说些什么呢?
是赞他们的浑然天成,还是叹他们的锐利灵犀?
有时,什么都不需说了吧。是的,什么都不需要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