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的乐趣在于那种不慌不忙的亲密感，在于对其规矩和程序的熟极而流。

在于四肢和身体那安心而又精准的融合无间，舒适无比，就像是铸造物重新到了楔子里。

                                      －－－－ 伊恩·麦克尤恩 《只爱陌生人》

 

 

【】

 

每天很早起来，和杰克玩闹一会，然后一边打电话给瑷丫头一边打理我的菜们。
除了菜地的韭菜蒜苗丝瓜长豆角扁豆，我还在盆里种了各种菜，香菜芹菜小白菜生菜。
我喜欢看它们是怎样开始冒芽，慢慢舒展它们娇弱的叶子，慢慢长大。

 

饶过自己，欢愉盛开。
一个人到极限，距自我超越也就不远了。
人本能中都有自救的一面，还来得及涂脂抹粉，是未真入绝境。

 

【】

 

中午，在万叶书苑买下周云蓬的《春天责备》。然后在超市的门口买了一抱百合。

回家找了一个没用过的土陶药罐来配它，天衣无缝的春天哪里需要责备。

 

有些日子不曾买花回家了。自从院子里五彩斑斓后。
而所谓趣味，不过是有条件制约的豢养。

 

午夜。八一烧烤。行道路边。七八人围桌而坐，以诗歌散文还有欲望的名义。

牛肉羊肉各种蔬菜豆腐大蒜瓣以及啤酒。

 

酒一瓶接一瓶地开，一个声音高过另一个声音。

有人高唱唱，大家稀稀落落地鼓掌。滔滔不绝地说话，谁说什么都不重要，反正隔桌听来每一句都是唇语。

 

这样的现场只生产笑容。望着筷子笑。望着酒瓶笑。甚至望着天空也能笑得双肩震颤。

酒杯起落间，他勾她的脖子，他抓他的耳朵，每一杯酒里都混合着真诚虚无轻蔑赞美还有休止符一样的生活。

 

我坐在两个诗人之间，一个还没喝就醉了，一个怎么喝也不醉。

左边的眼镜说，你怎么就咖啡色了，要装嫩继续装下去。今天黄头发，明天红裤子。

 

我端着可乐，望着眼镜背后的他，想起了一句唐诗：黄衫骑白马。呵呵，走神了，牛头不对马嘴。

右边那个拽了我一把。我扭过头，他似醉非醉地说，活到这把年纪，一定要允许家里的那位有一个崇拜的人。

 

允许不是一个词语，是一种胸怀。

 

说得好。对面有人哈哈回应。

原来把自己写成一首藏头诗也是很好玩的事。

 

相识了半辈子，他还在写诗。而我早把诗歌订成了一本时间的线装书。

我分不清他到底有几分醉，恍惚中，他说起了我们上辈子在一个空间里的事。

 

看看此刻杯中的酒，比空气还透明。来来来，碰碎这一杯，什么也不想。

后来他真的什么也不能想了，他醉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物。

 

还有一对年轻夫妻。男的醺醺然搂着自己年轻美丽的老婆说，等到四十岁了，允你去爱一场小弟。

仰望夜色，大家笑得神往又迷离。

 

风过烟消，谁会当真呢？爱人是爱人的私人物品。

博爱是最不能示人的那一截隐秘。一旦公开示众，侵犯了爱的独裁，爱你的人只会为你竖起更密集的藩篱。
爱一个人，其实真不用那么小气。圈地给他，是先圈住自己。

 

【】

 

我站在落地窗边，窗外灯火零星，已经午夜了。

我曾养过一条狗，它叫黑子，也有朋友叫它黑豹。

和那支我喜欢的乐队一样，雄性，有力。

 

黑豹是看门的狗狗，它野性，需要院子圈起来，如果外人来了，还需要一条链子。
杰克是我用牛奶和乳酸菌素片喂养大的。它现在有了一个怪癖，夜里喜欢叼一只我的拖鞋当枕头。

 

晚上，它就卧在我的罗汉床边。我开了台灯，读麦克尤恩那本薄薄的小说《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   

摆在露台窗口老春凳上的那丛百合，发出幽幽的香气，一定在暗暗笑我。

杂念太盛，只一个晚上如何能一一剪掉。

 

没什么可想了，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出门走走吧。
迎面一轮硕月挂在眼前。迎着它走。小湖边。凉凉夜。   

 

转过拐角，一个女子途径，冲我诡秘一笑。

然后，留下一句：真是的，无处接电话也变成了一个难题。

 

自己出题自己解答。一辈子，我们重复为难自己。无题了急，有题了答不出也急。

还好，春夜的大地上，草是蓬松的，花是盛开的，我沾了一身花粉，仰天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