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文学月刊2011年第二期精华选读:小说榜
(2011-01-22 19:2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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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我们的疑难杂症
弋舟
大家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毛病吧?譬如,有人见了陌生人,不由自主,会打摆子般地耸肩膀;有人一挤上公交车,身不由己,就想往女人身上靠;有人絮絮叨叨,一张嘴,就满腹委屈的架势。我就认识这么一个家伙,每次吃饭,都会不遗余力地将自己往死里撑,凶猛到非要让人横加干涉的地步。我自己也概莫内外。我爱流眼泪,不是哭,就是流眼泪,发作起来,有时候伸手去堵,就会满满地掬出一捧水。这些,都是病,是疑难杂症。但任何病症总有病因吧?追根溯源,我是这么病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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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店被山环抱着。它是去往兰城的必经之地,兰城电厂就建在这里,因此它和兰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气势磅礴的电流,通过蜘蛛丝一般错综复杂的电网,从这里输送进兰城,支撑起了兰城那种活色生香的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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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十里店的那些日子,少年的我,经常会在夜晚游荡在黑暗的街边。这真的是奇怪,拥有着一座发电厂,十里店自己最初却总是黑暗着。那时它的夜晚漆黑一团,却有万丈的光芒从头顶奔涌而去。这种光芒的流逝,不是无声无息的,尤其在夜晚,电流滚滚而去的声音,就是一种沉闷的呼啸之声,嗡嗡地,响得人无限空虚。我徘徊在街边,在电流的蜂鸣声里浮想联翩。这个时候,我觉得十里店品格高尚,是到死丝方尽的春蚕,是成灰泪始干的蜡炬。所以,我就更加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具备着崇高美德的地方,怎么就会被郭有持这样的人把持。
郭有持只是兰城电厂的一名普通工人。但就是他,一度却左右着十里店的日常秩序。我从记事起,就知道郭有持还有个名字,叫郭镰刀。我在电厂的幼儿园里哭闹,一个新来的小阿姨厌烦起来,过来拧我耳朵。其他阿姨就被吓倒了,过来劝,说:
快松手!快松手快松手啦!这是镰刀的儿子!
镰刀?郭有持的这个诨号是因何而来的呢?是他用镰刀砍过人吗?好像不太可能,郭有持善于使用的是菜刀。我见过他手持菜刀在十里店的街上追赶一个肥胖的男人。那男人出奇的肥胖,跑得却出奇的快,一阵风似的,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精瘦利落的郭有持没追上人家,一回头,就看到了我。他走过来把手里的菜刀塞进我怀里,说:
拿回去拿回去,老子还要去打牌。我把菜刀塞进书包里。一下子,我就觉得肩膀塌了下去。
后来有一次,郭有持在家里将这把菜刀亮了出来,这一次,他是用这把菜刀在追我妈。此菜刀非彼菜刀,此菜刀不是用来切菜的,它不是我们家厨房的那把。此菜刀专属郭有持,是他的私有财产,被他打磨得寒光闪闪;刀背也没那么厚,只是薄薄的一片,拎在手里却重如磐石——它的重量来自郭有持,郭有持赋予了此把菜刀磐石般的重量。
郭有持用它统治了十里店,如今又用来统治家庭。当时郭有持拎着菜刀追我妈,不是要砍我妈,是要我妈来砍他。他在外面和人打牌,一夜之间,把自己的房子输掉了。那房子其实也不完全是他的,是电厂的,只是被他长期霸占着,租出去坐收渔利,成为我们家一项稳定的收益来源。可是,郭有持把房子输给了十里店人武部的部
长。我妈当然很绝望。
今天想起来,我妈的绝望应该不止房子被输掉这一件事,她的绝望是累积起来的。
我妈和郭有持之间并没有法律许可的关系,他们根本没有履行过婚姻登记,就那么住在了一起,就那么生下了我。这在一九八l〇年代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但对于郭有……
长。我妈当然很绝望。
(全文未完,详见《延河》2011年第二期)
顺花
张兴海
一
老汉拄着棍,眯着眼,靸着鞋,花白胡子上饭渣鼻涕的,形色真如一根枝叶枯黄的玉米杆子,只待种地前主人挥鐝砍挖了。他每天都要稀里糊涂地去大田里游转一圈,回来后在家门口的青石碌碡上屁股粘牢地坐一会儿。和他的枯萎相映成趣的是碌碡前面的一方花草,数不清的郁金香叶子片片翘起,得了初春惠风的它们添了明显的青翠,来自遥远异国的名贵花卉现出旺盛生机。
老汉的女儿顺花用淡蓝色塑料洒壶在花圃里喷洒了一回后,进屋梳妆了一番,出门后瞟了父亲一眼,屁股一拧就转身而去了。老汉的目光已经没有内容,他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什么,包括她女儿的去向。他姓苏,大名已没有人叫,原先人们叫他苏书记。他是极左时期的村长,用抓阶级斗争的方式促进粮棉油生产的带头人。往事稀里糊涂,带一点荒唐,化作狗屎与泥巴,把自己抹得失了人样。人们见了他只是装出一笑,没有话语,背地的称呼特殊简单,而又含着另外的意味:老汉。
老汉的权力几经更迭,如今传给一位临近中年的汉子沈士荣,他的女儿顺花叫他荣娃哥,一般人称他沈书记,外面生意人称他沈董。他还兼任天土村苗木花卉联合责任有限公司董事长。只有他,见了老汉还很亲热,不是问候就是搀扶,大年初一总要提着礼物来拜门子。
顺花现在离家而去,正是去找她的荣娃哥。沿着村道,顾不得环顾左右,欣赏各家门口的青苗绿叶,只顾自己迈着步子。她的步子跷得有点板眼,基本上能够踩出一条直线,能够让自己的腰肢微摆,胸部也自然地挺了起来。能够这样,得力于下面,阔裤腿微微罩住的高跟鞋,在春阳的光气里莹莹醒目。她今天很在意这双鞋袜。荣娃哥那回赞赏过,——分明是“意思”过。不过,那回她不情愿。以她一贯的脾性,高低见不得男子有另外的打算。那是去年,在董事长的办公室,她在沙发上坐着,与老板桌后的沈士荣说话。沈董的目光怪了,像鹰身子一
样直往她的脚上扑,定定地牢牢地落在这上面。他说:“妹子,你今天是水里捞出的一把菜。这双鞋把人提起了。丝袜也配得好。”他的脸孔在两面五星红旗背后闪动,微笑的眼睛里罩上了一层雾。顺花没有答话,她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庞。沈董又说:“哥调你来苗圃管财务,给哥当个帮手,你也有一份安定工作,将来找对象也会上台阶。”顺花说:“我自己能绣几朵花自己清楚,粗皮毛货上不了高架板,在你手下干工作怕没那个福分。”很明显,话中有话,顶回去了。
样直往她的脚上扑,定定地牢牢地落在这上面。他说:“妹子,你今天是水里捞出的一把菜。这双鞋把人提起了。丝袜也配得好。”他的脸孔在两面五星红旗背后闪动,微笑的眼睛里罩上了一层雾。顺花没有答话,她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庞。沈董又说:“哥调你来苗圃管财务,给哥当个帮手,你也有一份安定工作,将来找对象也会上台阶。”顺花说:“我自己能绣几朵花自己清楚,粗皮毛货上不了高架板,在你手下干工作怕没那个福分。”很明显,话中有话,顶回去了。
顺花不去,有人去。沈董的妻妹尹紫叶,那个比她多上了三年高中的洋气女子去了。这是她初中时的同级同学,家在邻村,原本熟悉,见了面总会问候几句的。她给她的姐夫当了亲密助手,也引起了人们的种种猜忌。顺花在村里碰见过她几次,发现这个公司的二掌柜不仅穿衣打扮时尚新派,见了昔日同学也有几分拿捏。顺花本来不想见到尹紫叶,但来到这儿就免不了见她的可能。这会儿,尹紫……
(全文未完,详见《延河》2011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