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河》文学第八期精华选读:穿越法兰西
(2010-08-13 15: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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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边界:穿越法兰西
飞机从北京起飞时,晚点了半个余小时,是日黄沙漫天,有些窒息之状。十个多小时后到了巴黎,天色颇好,东西方的气温相近,而天气如此有别。同行的故宫博物院常务副院长李季及上海博物馆汪庆正副馆长都是多次来法的,一路并未显得如何兴奋。惟我与春雨兄兴致很浓,一切都是新鲜的。一下飞机,到处是中国人,好像是在中国的南方某个小城,黄皮肤的人已在世界许多角落生根了。不过进入市区时,方觉出是真正的欧洲风情,印象比机场好多了。巴黎的这个机场很旧,不及东京,北京及新加坡那么气派。法国搞现代建筑,似逊于赶时髦的东方人。但到了巴黎市内,才知道法国人不屑于摩天大楼的原因。这个民族旧有的东西保存得很好。在塞纳河与香榭丽舍大街穿过时,你将会明白这个国度保持着一种高傲。
下午六时许抵达旅馆。名曰 LA RESIDENU ASSANO.香港特首董建华的妹妹金董建平恰恰在旅店门口迎接,彼此寒暄了多时。金太太气质不俗,既有东方人的羞涩,也有西洋人的凝重,英法文均好。她刚从美国飞抵巴黎,在异国它乡遇见这么谙熟欧洲的国人,大家显得很快活。一路的疲劳也消失了大半。
汪先生与金太太是老朋友了。她们围绕着一个画展谈了些什么。两人谈的上海话,我几乎听不懂什么。天快暗下来时,金太太建议去一家中国餐馆,并云为大家接风。所去的菜馆不大,离拿破仑的墓地比较近。那菜馆的名字叫“川味香”,服务员都是华人。金太太说她与画家赵无极来过此地,很喜爱这里的味道。赵无极是这家菜馆的常客,闲暇时喜欢于此品茗。果然饭菜很是别致,不像国内川菜那么麻辣,只是微有刺激罢了。坐在“川味香”小馆,看巴黎的夜景,真是漂亮。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连车也不多。整个古都像睡在梦中。空气是新鲜的,好像被水洗了一般,心肺为之一清。我由此而想起中国的杭州。也明白了古老的都城节奏缓慢的因由了。李季说,法国人在享受生活,我们是在活着,信哉斯言。
翻译朱晔是团里最小的,是前故宫博物馆副院长朱承儒的女儿。她长于大连,我们算是老乡了。谈话中知道她一年中来了四次法国,对此已很熟悉了。朱小姐说,在巴黎最好不要乘车,步行游览是快慰的。她每一次来都愿意背着包在古老的街中漫游,那也是一种享受吧?想到在巴黎将待上五个晚上四个白日,意识到时间的紧迫,大家都同意小朱的意见,争取在这里多步行,用手脚去触摸这个城市。
巴黎的夜景在一些作家笔下早就写过了。再费笔墨已属多余。东方与西方就是不同的。先前在书中读文人的高论,都是概念的,一旦深入其中,却有着文字无法描述的东西。是什么呢?大概是精神境界的分歧与反差。逛北京,西安的古街,心要沉下去,不必去思索些什么,那是与先祖血脉的重合,一切都在无言之中。巴黎是猜不透的哲学。这个曾经血染的,无数次爆发革命的地方,现在却被安详与冷清所代替。艺术家与学者,钟情于此地,是自然而然的。
第一次在时差很大的地方入眠,很有些不适,夜里几次醒来。巴黎与北京差六个小时,次序一时乱了。所住的旅店很小,但古朴,房间大方舒适,只是费用不菲。电视里的节目都是清一色的法文,听不懂,于是便躺在床上翻书。读到法国人伏尔泰的一篇文章。历代的学人,大凡有抱负者,都要干涉一下现实,而多知识分子良知式的发热。伏尔泰、卢骚等人,是我青年时代的崇仰者,至今提及,亦有动情之处。他们的可爱,在于坚守,不像中国人,一旦因著述成名,便跑到台阁中去了。欧洲读书人,有清议与批判的意识,巴金在一篇文章里,好似谈到过此类话题。手里没有书,不能引用了。来到法国,是不能不去感受真正的知识分子的生活的。
上午去了集美博物馆,这是个以展示亚洲艺术的圣殿,中国、日本、韩国、越南、印度诸国的青铜器、雕塑很多,气象之大是过去未曾见闻的。总统希拉克在少年时代,几乎每周都要来此驻足,研究青铜器等古物。后来一生都关注亚洲,现在已成了青铜器方面的专家了。馆长是个学究式的人物。一见面便连连抱歉,说中国《神圣的山峰展》布陈时,一面战国时代的铜镜不幸打碎了。法方为此专门写了道歉信,还表示以文物相赔。汪馆长内心很沉重。这是他们上海馆的唯一面古镜,损失之惨重自不必言。会见后见到几个中方文物专家,连连指责法国人的懒散和慢不用心。现在才知道,粗枝大叶者,在这个国度也比比皆是的。
匆匆忙忙去了卢浮宫,抵达那里时,已是中午了。我们没有时间到展厅里,竟在馆长室延留了多时。李季和馆长谈得很好,内容是双方的合作,据随行的法文翻译廖兵说,卢浮宫的馆长是很难一见的,一般的馆员难以步入其办公室。也许是我们的代表团很郑重,又系文物领导和专家,彼此的关心话题多一些吧!会谈中对该宫殿有了以下的印象:每年参观人数在580-600万之间,60-65%是外国人,本国人有200万。收入的情况是:25%的资金来自门票,国家拨款占主要比例,有68%,剩下的系私人捐赠。卢浮宫与中国的故宫相似,是国立的,不像美国大都会博物馆出于私人之手。在这一方面可以说两国的话题很多。李季建议,以后多多加强合作,馆长高兴地点起头来。
卢浮宫的外表很古老,比想象的要沧桑得多。整个建筑群体是浑厚而大气的,见之如睹遥远的过去。人间的悲喜剧都掩其间。法国完全保留了旧迹的原貌,周围看不到一点现代建筑群。惟贝聿铭设计的那座金字塔立于其间,表现了异样的风格。它很巧妙,初看有点不太协调,转眼环顾,再看与古楼的对比,倒让人觉出某种刺激。或许这性灵一笔,把陈旧的故事一下子变成现代表达式了。
待到去凡尔赛宫时,类似的感受也出现了。巴黎人有意地让历史凝固在这里,尽量拒绝着现代气息的渗透。凡尔赛宫的馆长也是个和蔼的长者,始终微笑着。在他办公室坐了多时,谈的都是互展的事。故宫的康熙大帝展品在这里展示。六月后,路易十四展亦将亮相于北京和上海。双方在互展的细节上纠缠了多时。不同的看法最后均统一了。馆长的身上有忠厚大气的一面。但他手下的几位助手,带有一点法国人的自大。他们希望中方的画册不要出现英文,应保留法文,那隐含着民族感还是焦虑感呢?真是说不清楚。
时间太紧张,凡尔赛宫内部什么样,几乎没有印象。恰好今日又系闭馆日,参观是不可能了。在馆前的路易十四像前稍待片刻,依稀觉出帝王之气。中国的故宫没有类似的雕像,假如出现康熙大帝的石雕,想必在气韵上深别于此的。欧洲的帝王有强悍的形象。中国的似乎过于文弱。强悍易崩,文弱则哀。旧语云阴阳变动,大抵如此的。不过细想一下,东西方的历史人物,有时可比性不强。有一点大约是对的,即都以百姓的血,写了一世英明。后人还将其称为文明而骄傲,真是奇异的事情。当历史学家不是跪在帝王像前陈述以往时,也许今人才会赢得文化的自尊。
行程匆匆,中午是《欧洲时报》老总请客,晚上在大使官邸用膳。午餐时汪老成为谈话核心。主编让其鉴赏收藏的古画,均系赝品,于是引起诸多话题,此不表。晚宴是赵大使唱主角,大讲希拉克的中国情结。并言及了中法文化年的一些细节。在官邸的最大收获是看见了真的唐三彩作品,及明代文征明的真迹。汪老一时又成为众人围观的核心。他讲了诸多文物鉴赏的常识,这些都是先前未曾知道的。
在悠闲的古城里,我们却马不停蹄地走着。凯旋门、塞纳河、埃菲尔铁塔等等,都无暇与之对话。只是在其旁稍稍一站,又转到另一个地方了。
(全文详见延河201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