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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江丑吉:坚持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

(2022-03-31 13:59:24)
标签:

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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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杂谈

中江丑吉:坚持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

2022-03-30     作者:马国川      来源:川上人曰



川上人曰:他独立于潮流之外,认定日本正走向一条悲剧的毁灭之路,日本永远不可能赢得对中国的战争。他坚持轴心国必败和盟国必胜的信念,因为他对人类的未来拥有一种非宗教的信仰:在未来的社会中,民主和每个人类个体的真正价值至关重要。

中江丑吉:坚持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

 “即使背叛国家,我也不能背叛朋友”

“火烧赵家楼”是“五四运动”那一天的最后高潮。学生们的脸被火光照得通红,他们亢奋地打砸物品,四处寻找“卖国贼”。作为赵家楼的主人,曹汝霖在储物间躲过一劫,前来作客的章宗祥却被学生发现痛打。正在此时,一个年轻人跑来,冒死冲进人群,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章宗祥,结果许多棍棒都落在他的身上。

这位年轻人推开学生,将章宗祥连抱带拖,出了曹宅后门,藏在对面油盐店。他把门而立,用不连贯的汉语向学生们大喊:“这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们要打的话,就打我吧!”学生们这时才意识到,这是一位日本人。他被打得臂背红肿,等警察总监赶到时,学生们已经无影无踪了。这位日本人随后将章宗祥带到同仁医院,数日后才康复出院。

这位救人者,就是中江丑吉。章宗祥是学生要求严惩的三大“卖国贼”之一。一百年来,学生们激于爱国义愤的暴力行为得到普遍支持,那些卖国贼要把中国的利益出卖给日本,一个日本人出面保护这样的“卖国贼”,也是理所当然之举。其实,中江丑吉对于国家利益毫无兴趣,他本人既非日本的官员,也不是浪人,而是一个居住在北京的失业的普通日本人。他之所以伸出援手,并不是基于什么政治原则而采取行动。后来,中江丑吉对别人解释说,这是出于友谊,“即使背叛国家,我也不能背叛朋友。”

对于习惯了“爱国”“革命”等逻辑的人们来说,这个逻辑有些难以理解。可是对于中江丑吉而言,这却是他做人的底线,也是他的父亲信奉的伦理。

中江丑吉的父亲,就是明治维新时代鼎鼎有名的思想家中江兆民。因为最早翻译引进卢梭的学说,中江兆民被称为“日本的卢梭”。这些学说促进了日本自由民权运动,中江兆民本人也积极投身其中,成为自由民权运动理论家、政治活动家。不过,他绝非无条件支持暴力,而是从爱人类的立场出发,尊重所有人的个人自由。他在临终前,曾对自己的忠诚弟子幸德秋水说:“我当然是赞成(法国)革命的。但尽管如此,如果让我坐视国王路易十六踏上通往绞首架的台阶,我会义无反顾地跑过去,撞倒刽子手并帮助国王逃跑。”

1901年,54岁的中江兆民因病去世。年仅12岁的中江丑吉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由于生活困苦,他们不得不搬家,并把家中的几个房间租给中国留学生,其中就是曹汝霖和章宗祥。曹章两人在中江家租住两年,和这个善良的家庭和中江丑吉结下了终身友谊。

中江丑吉从东京大学政治系毕业后,曹汝霖介绍他在北京谋得一份高薪闲职,担任袁世凯的日本顾问的秘书。期间,他通过章宗祥、曹汝霖等介绍,和在中国的日本人坂西利八郎、土肥原贤二、冈村宁次等年轻的日本参谋相识。作为日本名牌大学毕业生,而且拥有曹汝霖这样的关系网,中江丑吉完全有可能进入政界发展,而且前途广阔。但是他并不追求权力。契约期满,中江丑吉就依靠翻译外文报纸上的消息为生。

在五四运动爆发的当天下午,中江丑吉正好在曹宅附近的友人家做客。他看到人群嘈杂地涌向赵家楼,预感到风暴正在酝酿,于是急忙奔过来。他看到章宗祥被打,就孤身介入冲突。在他看来,朋友和恩人的生命处于危难之际,自己必须伸出援手。

就这样,中江丑吉也进入了历史,成为五四运动的一个不为人们注意的小小注脚。不过,让一些人失望的是,这不是一个事关民族或国家的激荡人心的故事,而是一个超越国家、超越民族的人情故事。

 中江丑吉:坚持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
(中江兆民和中江丑吉父子)

“白眼看圣战的叛国怪人”

五四运动不但改变了中国,也改变了中江丑吉。此前他在北京的生活有些放荡不羁,此后他对学问和思想产生兴趣,开始远离酒色,强加给自己一套严格的饮食起居制度。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专心研读中国古代原著或英、德、法文著作。他很少和在北京居住的日本人交往,那些人也把他视为“怪人”。

中江丑吉运用西方的一些思想理论以及研究方法,对中国古代思想、特别是政治思想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他的《尚书概论》《中国古代政治思想史》《尚书廿九篇之我见》等一系列论著,都表现出独特的研究视角和深刻的认识。这些新颖的见解都具有相当的科学价值,得到后世学者的赞誉。不过,在当时他只在极少数日本的中国文化研究者中知名,因为他不以发表论文为志,而是沉浸在学术世界里。在一篇学术论文的前言里,这个淡泊的学者如此夫子自道曰:“我所写的东西即使被视为木片或竹屑,但能够把自己心中所想尽情表达出来,这对我来说还是最令人欣慰之事。” 

对于有“北京情结”的日本人来说,大正以后的北京是理想之地。这个远离日本本土的古都,给了中江丑吉一张安静的书桌。但是进入1930年代以后,外部世界的变幻开始威胁他精心守护的清高。在欧洲,纳粹主义和法西斯正在兴起;在亚洲,日本军队侵入中国东北,并不断向华北施加压力。中江发现自己的研究如此远离那个时代的实际生活,内心越来越痛苦。
令中江失望的是,很多日本知识分子都放弃了原则,纷纷倒向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包括马克思主义者也纷纷“转向”,信奉起了以天皇为中心的“国体”,即用塑料薄膜遮蔽起来的日本对外扩张主义。他们通过知识的欺诈魔术过程与日本政府和解,竟然在右翼超国家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之间发现了共同的使命。

这些知识分子的“表演”引起了中江的轻蔑。他在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指出, “(这些人)无激情、无奉献、无责任、无同情、无韧性,怀疑、可笑、糊涂、诽谤(造谣中伤)、冷淡、怯懦、胆小,大而言之是非社会性的,小而言之是非仁义的。我对此类知识分子尽量敬而远之。”

 “九一八事变”日本占领中国东北,大多数日本人把它视为东方新时代的开端而欢呼。但是中江却对别人说,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世界大战的序曲,日本将在这场大战中被烧成灰烬。当关东军建立日本的傀儡政权“满洲国”后,中江一直拒绝承认它是一个合法政权,直称其为“伪政权”,而且奉劝朋友不要在那里供职。他自己也断然拒绝代表近卫首相和驻华司令官充当中日关系联系人,拒绝担任“伪满洲国”的建国大学校长。右翼活动分子邀请他到“伪满洲国”发表关于东亚政治讲演,中江当即就把邀请信撕成碎片,扔进了废纸篓。

1932年,中江曾回到阔别18年的东京,这个曾养育他的城市的变化使他震惊。他在给中国友人的信中写道:“总而言之,东京确实是处于完全崩坏期的日本首都。在此崩坏之中可能有新兴的气象,但令人悲哀的是,从人具有的感觉来讲,这使人感到的只是令人生厌的衰退和颓废气象。……仅凭生物厌恶腐败的直觉,便产生此崩坏期日本的首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厌恶之感。”

“七七事变”后,侵华部队在中国境内势如破竹,日本国内舆论认为很快就要灭亡中国。但是中江却坚定地认为,日本这样的国家没有任何可能性统治中国,而是已经走上了自我毁灭的道路。在他看来,日本必将与英、美迎头相撞,日本将“像冲向火车头的狐狸一样”被粉碎。日本行事像“世界的乡巴佬”,中国则代表着未来,甚至将在二十世纪的后半“成为世界(史)的中心”。

中江拒绝遵守日本陆军在北京强制使用的日本时间,继续按当地的中国时间对表。他坚持无论与谁讲话都直接称日本对亚洲的暴行为“侵略”,而不使用日本政府使用的“事变”、“圣战”、“非常时”、“大东亚共荣圈”等诡辩之词。当时曹汝霖因亲日倾向而受邀加入日本在华北的傀儡政权,中江力劝老朋友拒绝加入“合作”政权,保住了民族气节。

作为一个性格平和的学者,中江不肯在大事上含糊其辞。他曾愤怒地将《朝日新闻》的一位评论家从家里撵出,因为后者支持超国家主义。尽管中江从未出版过他对时事的意见,却从未隐藏自己的观点,并写了无数斥责日本在战争中作用的书信。因此,中江的立场在北京众所周知,以致宪兵队称他为“贴在北京城墙上白眼看圣战的叛国怪人”。

 中江丑吉:坚持按照自己的价值观生活
(前排左一为中江丑吉)

“我们这样的时代有什么未来可言吗?”

1940年7月,近卫文磨再次出任日本首相,他就如何摆脱日本军队深陷中国泥沼而征询中江的意见。中江对此类邀请一概断然拒绝。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卷入官方的日本占领活动。他不是一个行动者,并未加入地下组织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他只是拒绝与不正义媾和。

中江对战争的未来过程深表忧虑。看到对外膨胀主义在日本广受欢迎,在亚洲大陆发生的战争受到赞美,年轻的日本青年被送赴死,他深感悲痛。他认为,如果一个人关心日本的未来,立即结束战争是绝对必要的。他在给军队的一个朋友的信中说,“确信我有荣光之民族,其生活之途必向上且持久,因此之故,热望战火早一日熄灭,近一亿民众脱离涂炭之苦之日早日到来。”

随着日本与德国、意大利结盟,日本舆论把希特勒、墨索里尼视为英雄,但是中江憎恨这些战争狂人,预言他们必将遭受惨败,无耻地灭亡。日军偷袭珍珠港数日后,中江对一位日军军官说,日本必败。战争末期,这位军官参与了暗杀东条英机的活动。事败被捕后,这位军官在供词中说:“1941年12 月 11 日,去北京之时,住在北京的大学者中江丑吉对我说,‘已开始与美国的战争,大和民族将受亘古未有的悲惨命运。’可以说,这句话决定了我以后的行动。”

洞见未来的先知往往是孤独的。中江曾慨叹,“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事实上,“转向”跳上超国家主义的宣传车、支持对外扩张主义是日本知识分子的潮流,但是中江没被旋风卷走,反而从这种孤独中激发出巨大的勇气力量。中江曾引用但丁的话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在中江看来,只要有强有力的指导思想,简单的坐标图,那么即使是在最混乱即情况下他也能在图上标下自己所处的位置。“虽然令人眼花缭乱的旋转已越来越要超过它的度,但老夫的坚定信念丝毫没自以变”。他独立于潮流之外,认定日本正走向一条悲剧的毁灭之路,日本永远不可能赢得对中国的战争。他坚持轴心国必败和盟国必胜的信念,因为他对人类的未来拥有一种非宗教的信仰:在未来的社会中,民主和每个人类个体的真正价值至关重要。

当时日本和德国正在如日中天之时,没有人相信中江的预言。中江解释说,把其对外关系建立在征服与被征服的基础上,是对历史上人性的正确解放方向的令人恐怖的歪曲,“你想想,要是轴心国胜利了,让德国法西斯和像日本这样的 (统治)体制笼罩了整个世界的话,那么,人还有生存下去的理由吗?另外,人希望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吗?……人的合理性思维所不能容忍的东西(在历史上最终)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否则的话,历史就会变得毫无意义了。”“肩负‘人性’重任的显然是民主国家方面而不是轴心国方面。因此,这次世界大战的最终胜利必定属于民 主国家。”

中江坦然地说,自己希望日本失败,“如果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日本暂时取得了胜利,那么军方的骄横和官僚的自以为是就会变得不知天高地厚,就无法希望成为健全的、光明磊落的民族。因此,与其留下病根,让病症继续发展下去,倒不如战败,但却从根本上矫正民族的性格为好。”

“这样一个时代,还有前途可言吗?“中江在给一名日本高中学生的信中这样提问道。他看穿了日本政治上的堕落和教育里公然的谎言,勉励年轻人不要相信战时学校所教的任何东西,“在这个历史的最进步阶段还要进一步向前发展的时代,纵然遇到怎样的破坏或混乱,人类也不会丧失自己所拥有信心和识别力,否则的话,人类怎么可能在其一贯坚持的人性名义下持续着有史以来的、讫今为止全部算来已达万年之久的生命?”他在和这个学生的最后一次谈话时曾说过,“‘世界史’只能沿着‘人性’的方向前进。换句话说,唯有肩负‘人性’者才能作为世界史的真正推动力量。这是世界史发展的规律。没有把握使‘人性’持续发展方向者,不管其如何强大,结局只有朋渍。”

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在世界弥漫,置身其中的善良的人们根本看不到历史隧道尽头的阳光。“我们必须通过自己良心的力量,并依靠辨别真伪的求真力以及与其同样的勇气和胆量。”这种信念支撑中江在那个黑暗的时代艰难地孤身前行。在1941年他曾这样写道:“我或多或少还怀有这样的信念:如果历史的发展和人类的历程最终不是 vernünftig(理性的),那么它们就宛如我们极其渺小的生命,一文都不值。”

在一封信中,中江这样写道——

“我们这样的时代有什么未来可言吗?”这种话就像听见呼呼刮着的风,没有比这更凄凉的感觉了。在这个历史的最进步的阶段还要进一步向前发展的时代,纵然遇到怎样的破坏或混乱,也不要丧失自己所拥有的对未来的信心和良好预期,否则的话,人类怎么可能在其一贯坚持的人性的名义下,持续着有史以来的、迄今为上全部算来已达万年之久的生活,并进一步发展呢?如果学问压制这方面的意愿,那么它不是毒学问即是死学。

1942年8月3日,53岁的中江因病去世。他没有看到“人性”和民主胜利的那一天。但是他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在艰难时代过一种充满尊严生活的榜样。战后,他的藏书在京都大学作为“中江文库”被单独保存。这些藏书嘉惠后人,他对人性信赖更是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他的人生故事永远启迪和警醒后人:无论如何也要过一种绝不违背自己价值观的生活。如果一个人不支持符合人性的人类生活,那么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可言呢?

本文参考了(美)傅佛果著《中江丑吉在中国》、曹汝霖《一生之回忆》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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