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的烦恼》

1

 

张展昆近来有些异常。

学校下午放学的时间是五点半，但张展昆一般要到晚上八点多才到家。偶尔我会问：“怎么这么晚呀？哪去了？”回答是：“学校马上就要考试了，很忙。”

那天晚上，我独自吃过晚饭，在大厅看新买的韩剧，看到凌晨一点多，张展昆还没回来。我也没打电话催其归来，看得困了，便关掉电视，回卧房去了。

我的房间在二楼，而张展昆的房间则在一楼。

刚回到房间，却听到楼下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我悄悄地走下楼梯，在楼梯口探头一看，果然是张展昆回来了。

蹑手蹑脚地，还东张西望。唉，张展昆，你知道吗？你那鬼鬼祟祟、如小偷一般的模样，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我还看到你提着一个大大的黑色背包。

你见我不在大厅，立即迅速溜进了自己的房间。

干吗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呀？难道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2

 

次日傍晚，夕阳西下，但张展昆还没从学校回来。看来今晚还是我自己一个人吃饭了。于是我拿着购物袋，来到附近的一家超级市场。在经过一个出售女性用品的专柜时，我无意中听到几个高中女生在谈话。

“我晾在阳台的内衣裤，昨晚全被盗了。”

“这么巧？我的也是呀。有几件还是我新买的呢，好心疼呀。”

“我觉得重点不是内衣裤被盗的损失，而是到底是谁把我们的内衣裤给偷走了。”

“小薇说得对，有可能是一个变态狂。居住在这一带的女性的内衣裤在一夜之间同时被盗，说明那变态狂就在附近出没，我们的处境可是相当危险呀。”

“那变态狂现在只是偷偷内衣裤，但接下来会有什么新举动，我们都不知道。他可能会变本加厉，用望远镜偷窥我们，甚至是侵犯居住在附近的女性。”

“你们越说越恐怖了！那怎么办呀？看来以后晚上回家要叫男友陪我了。”

“我的房间在一楼，看来睡觉的时候连窗户也要上锁了。”

几个女生正聊得如火如荼，忽然发现了我在窃听她们的谈话，不约而同地停止了讨论，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稍感尴尬，匆匆离开。

附近的高中女生的内衣裤昨晚被盗？

恰好昨夜，张展昆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一个大背包。

难道……是张展昆干的？

不会吧？虽然我跟张展昆相处的日子不长（只有两年），但再怎么想，张展昆也不会干这种变态的事吧？

 

 

3

 

不一会儿我回到家。张展昆还没回来。我放下购物袋，急不可待地潜入其房，小心翼翼地翻看房间内的物品，很快便在衣柜里找到那个黑色的背包。我把背包打开，竟然发现里面果然装满了各种颜色和不同尺寸的女性内衣裤！

真的是张展昆干的？太匪夷所思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把背包放好后，我又检查了房间内的各个抽屉，竟然在其中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沓照片，所拍的全部是一些女学生在洗手间上厕所和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情景。这些照片的裸露程度，使我看得血管膨胀、全身发热。定了定神，我才把照片放回原处，静下心来，分析当前的情况。

从那些女生的神情可以得知，这些照片都是偷拍的。洗手间和更衣室里的针孔摄像头是谁安装上去的？毫无悬念，是张展昆。而且，我认得照片中的受害者，几乎都是张展昆班上的女生。

这绝不是误会！一切都是张展昆做的！

太不可思议了！我实在不敢相信！

但我并无揭其丑行的打算，因为我和张展昆只是名义上的母子，实际上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且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只是同住在一个房子里而已。我没必要也没责任去管张展昆，张展昆是好是坏，是助人为乐的好人还是杀人放火坏蛋，都跟我无关。

这一个晚上，张展昆七点多就回来了。我对在其房间发现了女性内衣裤和被偷拍的照片一事绝口不提。

“吃过饭了吗？”我问道。

“吃过了。”

“嗯。”我甚至头也不转一下，盯着电视屏幕，假装专心致志地看韩剧。

直到张展昆走进房间，我才不经意地向房门偷瞄了一眼。

 

 

4

 

次日，傍晚，我想到路口的小卖部买些方便面和饮料，刚走出家门，却见张展昆回来了。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我看了看手表，“才六点二十分哦。”

“嗯，今天考试，五点半就考完了。”张展昆顿了顿，问道，“你要到哪去？”

“到路口的小卖部买东西。”

“我也去。”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小卖部。

在小卖部门外，有一个头发杂乱、不修边幅的男青年蹲在一张椅子上，一边舔着自己左手的大拇指，一边望着那被晚霞染红了的天空，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5

 

这天下午，慕容思炫百无聊赖，于是来到楼下的小卖部，蹲在小卖部外的椅子上，观察着过往的路人，以此打发时间。

到了傍晚，他看到两个人走近小卖部。虽然只是用眼睛的余光轻轻一扫，但他还是看清了那两个人的容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妇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

男生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满腹心事的样子。而少妇则一边买东西，一边跟小卖部的老板热情地交谈起来：“老板，生意好吗？”

“还好啦，唉。”

“怎么啦？”

“这附近开了一家小型超市，最近不少熟客都光顾那超市去了。”

“呵呵，”少妇抿嘴一笑，“我可是你的忠实顾客呀。”

“嗯！”老板使劲地点了点头，颇为感动。

紧接着，老板又说：“对了，你知道吗？在我们这一带，最近好像出现了一个变态狂，专偷女士的内衣裤。你可要小心呀。”

慕容思炫清楚地看到，当老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男生脸色一变，目光游离。

“我有听说过这件事。”少妇呵呵一笑，“据说内衣裤被盗的，都是一些十来岁的高中女生。像我这种过时美女，变态狂是不会感兴趣的啦。”

男生低下了头。

“什么话儿？”老板相当口甜舌滑，“你不仅貌美，而且保养得这么好，跟你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你是二十出头呢。总之呀，那变态狂绝对会对你大感兴趣，你可要万事小心呀。”

少妇很是高兴：“谢谢你啦。我以后再也不光顾那超市了，每天就来买你的东西。”

付钱以后，少妇和男生离开了小卖部。离开之前，男生还有意无意地向慕容思炫瞥了一眼，神色有些慌张。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脸上的一个细微的变化，都没能逃过慕容思炫那双看似呆滞无神实则如风似电的眼睛。他们离去后，慕容思炫向小卖部的老板问道：“刚才那两个人，住在附近？”

老板见慕容思炫主动跟自己说话，觉得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这个男青年性格孤僻、举止怪异，虽然常在小卖部附近闲逛，却很少主动跟别人说话。

“是呀，”老板说道，“他们就住在附近的一幢别墅里。那别墅是张先生留下来的。”

“张先生是谁？”慕容思炫问道。

老板舔了舔嘴唇，滔滔不绝起来：“张先生在这里住了七八年了，附近的老街坊都认识他。你刚才看到的那个男生，就是张先生的儿子小张，附近的街坊可是看着他长大的，算起来，他应该是读高中的年龄了。不过他……”

“那女人呢？”慕容思炫打断了老板的话。

老板顿了顿，接着叙述：“那女人？是小张的继母。五年前，张先生的妻子病逝了。两年前，张先生又娶了一个女子，就是刚才跟小张同来的那位美貌少妇。张先生和他的后妻以及儿子，一家三口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一幢别墅里。

“半年前，张先生不幸遇上车祸，死了。而他的后妻和他的儿子，就继续住在那幢别墅里，相依为命。张先生的后妻待人友善，而且十分健谈，人缘很好。虽然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但她对张先生的儿子颇为不错。然而小张的性格却跟他的继母截然相反，沉默寡言，性格古怪，大家都不喜欢他。”

老板说到这里，心里补充了一句：“就跟你一样。”

慕容思炫“哦”的一声，咬了咬手指，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瞧也没瞧老板一眼，转身离开了。

 

 

6

 

张展昆吃过晚饭又外出了。我对此没有多问半句。

和往常一样，我一个人呆在大厅看韩剧，看到十一点多，便关掉电视，回房间睡觉去了。

睡梦之中，我却被一阵隐隐约约的女子声音所吵醒。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

那陌生的女声并未停息，依旧若有若无。我凝神一听，声音似乎是从一楼传来的。

于是我静悄悄地走下楼梯，果然，女声是从张展昆的房间中传出来的。

我走到张展昆的房间前，发现房门没有完全关闭。我透过门缝往里一看，霎时间被房间里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房间内，张展昆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搂抱在一起，两人都是一丝不挂。张展昆在微微地喘着气，激烈地亲吻着女生的脸蛋，疯狂地抚摸着女生的身体，那女生则在低声呻吟，偶尔还发出轻微的叫声（这便是我刚才所听到的声音）。

这样的情景，若非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哪怕现在是亲眼所见了，但我却还是无法接受，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

不消一会儿，两人的激情急剧上升，张展昆用舌头游走于女生的身体各处。我在门外窥视，看得面红耳赤，我心中那被封存的本能欲望，竟被激发出来了。

女生胸部丰满，楚腰纤细，双腿修长，一身肌肤雪白而柔滑，令男人垂涎三尺，令女士心生嫉妒。她的容貌也颇为娇美，清秀美丽，风致天然……咦？这女生是张展昆班上的女生？

是的，我见过她，她是张展昆班上的女生！

那沓被偷拍的照片上，好像也有这女生的照片。

这时候，张展昆和女生的激情已然消退，两人都停了下来。少顷，张展昆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扔在床上，接着一言不发，径自走向房门。我连忙躲起来，看着张展昆走出房间，离家而去。

张展昆离家以后，我再次回到其房间前，窥视床上的女生。她仍然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发出微弱的鼾声，似乎是睡着了。唉，现在的女生呀，真是不知廉耻。

忽然间，我似乎看到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是谁？是张展昆？不对。对方在窗外干吗？难道跟我一样在窥视张展昆和女生的亲热举动？又或许，窗外根本没人，只是我的错觉？

我在胡思乱想中回到二楼，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紧闭两眼，想要继续睡觉，但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却思绪杂乱，怎么也睡不着。

 

 

7

 

慕容思炫潜入了他下午在小卖部所看到的那对母子的家。

那是一座两层别墅。

现在，慕容思炫躲在一层的其中一个房间的窗外，透过窗户，窥视房间里的情景。

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就是下午在小卖部所看到的那个十七八岁的男生——小张，另一个是和小张年纪相仿的女生。

此时此刻，其两人消除了衣服的阻隔，融为一体，正在享受鱼水之欢。

激情过后，小张穿好衣服，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轻轻地放在床上，接着走出房间。

女生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也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裤，把钞票塞进口袋，随后离开了房间。

两人都离开后，慕容思炫打开窗户，潜入了房间，在黑暗中搜索，不一会儿竟在衣柜中的一个背包里找到了大量女性内衣裤。

“推理正确。”慕容思炫喃喃地说。

 

 

8

 

次日傍晚，我到超市买了些日常用品，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昨晚在张展昆的房间中所发生的事，一颗心怦怦直跳，难以平息。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竟经过了张展昆所在的学校。

无巧不成书，恰好这时，我看见张展昆从学校大门走出来。

和张展昆同行的还有一个女生，她挽着张展昆的手臂，两人颇为亲密。

这女生并非昨晚在张展昆的房间出现的女生，但跟昨晚的女生相比，这女生的容貌之美，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女生好像也是张展昆班上的女生。

这女生好像也有出现在那沓被偷拍的照片上。

张展昆和女生都没有看到我，离开学校后，在交谈中向远处走去。

要去哪里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紧跟在两人后头。

十多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学校后面的小山。我躲在一棵老树后，窥视两人的举动。

只见张展昆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趁女生不备，迅速地用手帕捂住了女生的鼻子和嘴巴。

女生瞬间晕倒。好厉害的迷药！

接下来，张展昆把女生的衣裤一件一件地脱去，手法十分纯熟。十多秒后，女生的身体便在张展昆和我面前展露无遗。

紧接着，张展昆蹲下身子，疯狂地吮吸着女生那娇嫩的胴体。

我没有出去阻止。这一切都跟我无关。我仅当一名看客就足够了。

这时候，却听一个冰冷冷的声音传来：“停下。”

我吓了一跳。张展昆也吓了一跳。

几秒后，一个男青年从另一棵大树后方走出来。

是昨天下午在小卖部所看到的那个头发杂乱、神情木然的男青年！

他怎么会在这里？

张展昆停了下来，望着男青年，瞠目结舌。

男青年蹲下身子，一边帮那昏迷的女生穿上衣裤，一边目无表情地说：“昨天在小卖部里，当老板说起女性内衣裤被盗的事情时，虽然你表面十分平静，但我看出了你内心的不安。我怀疑你跟此事有关，于是昨晚潜入你的房间，果然在衣柜里找到了那些失窃的内衣裤。”

“所……所以……”张展昆战战兢兢地说，“你就跟踪我来到这里？”

男青年没有回答，甚至瞧也没瞧张展昆一眼，接着说道：“昨晚跟你发生关系的女生，是在自愿的情况下跟你交易的，与我无关。但现在这女生，却非自愿，你的行为，已属犯罪。”

张展昆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这时候，男青年已帮女生把衣裤重新穿好。接着，他站起身子，扭动了一下脖子，两手微伸，把女生抱了起来。

“我就住在你家附近，你的任何举动我都清楚。下次如果发生类似的事情，跟你交涉的不再是我，而是警察。”男青年说罢，转过身子，抱着女生大步离去。

张展昆呆若木鸡，望着男青年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男青年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朝我所在的方向说道：“出来。”

我怔了一下，思索了几秒，深深地吸了口气，从老树背后走了出来。

“啊？”张展昆看到我，满脸惊讶，“你也在？”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男青年不再说话，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望上我一眼，一步一步地离开。

“你……”我咬了咬下唇，大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男青年头也不回：“慕容思炫，一个侦探。”

数分钟后，那个叫慕容思炫的男青年消失于我们的视线之中。

张展昆早已从无限惊愕中回过神来，此刻正在低声抽泣。

我慢慢地走过去。

“你……早就知道我所做的一切？”

我点了点头。

“对不起……”张展昆哭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我把张展昆轻轻抱在怀里：“我明白，不要难过。虽然我们只是名以上的母子，但我会留在你身边帮助你的。”

张展昆把我紧紧搂住：“谢谢你……谢谢你……”

张展昆呀，真的不用内疚，欲望这东西，真的很难控制。

你是这样，我是这样，慕容思炫是这样（谁知道他会把那女生带到哪里去呢），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也是这样。

当然，我知道了你的一切，并不代表我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昨晚当你离开房间后，我进入了你的房间，跟你做了同样的事。

 

 

9

 

慕容思炫抱着女生，大步向前，逐渐消失于母子两人的视线之中。

他把女生带到附近的公园，安放在一排椅子上。

接着，他瞧也没瞧那女生一眼，蹲在椅子旁边，观看着在公园里来往的路人，怔怔出神。

过了大半个小时，女生悠悠醒来。她看见慕容思炫，第一句便问道：“你是谁？”

慕容思炫还没回答，女生坐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生一边问，一边竭力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形。

“展老师呢？”这是女生的第三个问题。

然而慕容思炫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站直了身体，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离开。

从女生的语气之中，他感受到女生对她的老师的无比尊敬。

虽然，或许她不想这样，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她也为此感到烦恼不已。但事实不会因此改变。

她的行为的确是犯罪！

慕容思炫实在不忍心告诉女生，她所敬佩的老师——展昆，是一个窥视女生、盗窃女性内衣裤甚至跟自己班上的女学生进行性交易的女同性恋者。

（作者注：文中的“我”十岁前生活在台湾，受冠夫姓文化所影响，因此在叙述中称展昆为张展昆——冠上丈夫的姓氏。）

 

轩弦

2009-7-12